第十三章 审判
当艾丹醒来时，他的头正在剧烈跳动，什么也看不见。他仰躺着，面朝天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移动。他的手腕和脚踝都很疼痛。空气极其闷热，他几乎无法呼吸，嘴巴紧紧地被拉扯着。他干渴的舌头在嘴里感觉像毛茸茸的。
艾丹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他很困惑，很难弄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注意到一直听到稳定的水声，以及两个声音，一个在他头部附近，另一个在他脚部附近。随着迷雾散去，他听到的词语开始变得有些意义。
“你不会认为你杀了他吧？”头附近的声音问道。这是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
当然没有，拉博，”脚边的鼻音声音说。”他会没事的……至少暂时是这样。
两个声音都笑了。艾丹不明白这个笑话，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一阵突然的颠簸震动了他的全身，一阵新的疼痛穿过他的手腕和脚踝。
头顶上，他听到名叫拉博的声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小心那个柏树膝盖，琼科。囚犯可能不会喜欢你把他丢进沼泽里。”
闭上你的嘴，拉博。
你自己闭上嘴。
那你就让我试试？
我要拿这根撑杆教训教训你的好 manners！
哎呀，别啰嗦了，拉博。我们马上就到会面小丘了。到那里，我会让整个部落看着我教训你。
艾丹开始拼凑线索。两个名叫拉博和琼科的男人——从艾丹看来是食人族——正用一根杆子抬着他，就像猎人抬鹿或野猪一样。他的手腕和脚踝被紧紧绑着；他们抬着他，让他仰面悬挂。绑架者在他头上套了一个重重的袋子，可能是用动物皮制成的，从气味就能看出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如此黑暗，呼吸如此困难。他无法呼救，因为他们用藤蔓将他的嘴堵住了。舌头上那种毛茸茸的感觉来自藤蔓嘴堵里的树叶。
在艾丹脚部那端拿着杆子的琼科正在带路。他们正在沼泽中艰难前行，前往他们称为”会面小丘”的地方。但在会面小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想到种种可能性，艾丹的胃部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多时，splashing 停止了，艾丹听到绑架者的脚步声改为在干地上踩踏。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岛上——会面小丘？拉博和琼科已不再交谈，所以艾丹无法从他们那里获得更多信息。但在附近，他听到一个食人族的呼喊，”哈—————伊”，然后琼科回应，”哈—————伊”。他们正接近至少一个食人族，可能不止一个。
随着约科和拉博继续前行，艾丹听到附近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走得越远，声音就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但就在他们靠得足够近，艾丹能听出几个词，甚至能听懂一两个完整的句子时，谈话突然戛然而止。艾丹想象着一群费奇人静静地看着他，就像被运来的猎物一样。
艾丹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地上。抬他的长杆被拿走了，尽管他的手腕和脚踝仍然被捆绑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他觉得是拉博的，低声说：”站起来，年轻的文明人，”然后他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站立。
有人摘掉了遮住艾丹脸部的头罩。他站在午后的阳光中眨着眼睛；强烈的光线使他已经酸痛的头更加难受。当他的视线聚焦时，他发现自己站在至少一百名费奇人组成的半圆形包围圈的中央。他们瘦削、灰暗的脸上表情各异，充满好奇、敌意和恐惧。有些人用威胁的目光盯着艾丹，像凶狠的狗一样露出仅存的几颗牙齿。小费奇人用手捂住脸，透过指缝偷看艾丹。大多数部落成员则张大嘴巴，盯着这个被带到他们集会土丘的奇怪生物。后排的人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或试图挤向前排。他们一生中听说过文明人，即使是最小的孩子也知道要害怕他们。但除了侦察兵和长老，大多数人从未真正见过一个文明人。
费契族是一群矮小的人。成年的男性费契族只比艾登稍微高一些，不过他们的龟壳头盔增加了几英寸的高度。他们都瘦削结实，连最小的费契族幼童也不例外。他们都和多布罗一样有着灰色的皮肤。他们的头发又厚又粗糙，颜色各异，但发型都大同小异：前面短而参差不齐，后面较长，整体看起来凹凸不平。
大多数费契族穿着爬行动物的皮。成年男性费契族裸着上身，穿着蛇皮裙和龟壳头盔。女性费契族和两性的青少年穿着鳄鱼皮制成的短衫。幼童穿着用浣熊或麝鼠皮制成的小腰布。他们全都光着脚。
许多费契族人佩戴各种表示狩猎技能的装饰品：熊爪项链、白鹭羽毛头冠、野猪牙手镯。一些人穿着狼皮或山猫皮制成的披风。前排一个年轻人似乎穿着一件美洲豹皮。他看起来很凶狠，甚至没抬头看艾登一眼。
几秒钟内，艾登和费契族人就这样无声地相互凝视。两个男性费契族站在他身边，每个人抓住他的一个胳膊肘。他们是琼科和拉博，艾登的俘虏，他很高兴有他们在，因为脚踝被绑着站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位年老的菲契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朝艾丹走去。他是个弯腰的、没牙的老东西，但从他那只好眼中，闪烁着多年的粗糙智慧。他是格尔戈·斯纳格鲁特，这群菲契人的酋长。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打量了艾丹，然后转向面对 assembled 的菲契人。
他指着艾丹说：”以防有些人还不知道，这是一个文明人。”
一个小菲契人，眼睛里充满恐惧，猛地逃开，尖叫着跑进树林。其他小菲契人并不那么恐惧，但他们很困惑。他们原本以为文明人——如果这种东西确实存在的话——是某种怪物。但这个所谓的文明人看起来和菲契人没什么不同，只是肤色稍微更苍白一些，更柔软，穿着也很奇怪。
“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小，不像个文明人？”第三排的一个眯着眼的女菲契人问道。
他还没有完全长大，但他绝对是个开化者，”格尔戈首领回答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处理他。
“把他煮了，”有人建议。
“把他淹死，”一个戴着海狸皮帽的年轻野人提议。
从松树上扔下去。
把他喂给鳄鱼。
人群越来越兴奋，逐渐热烈地讨论起来。艾丹怀疑，阻止暴徒对他施加某种可怕的暴力的唯一原因是，他们无法就要施加哪种可怕的暴力达成一致。
最后，格尔戈首领举起三指的手示意安静。”等等，等等，等等！”他尖声说道。”在我说我们要对这个文明人做什么之前，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在我们进一步商讨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他转向拉博和琼科。”琼科·巴克沃特和拉博·弗拉特波顿是抓到他的人。我认为他们应该告诉我们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好吧，”拉博开始说，”我和琼科想抓些地鼠，所以我们在沙丘上四处搜寻。琼科正在一个地鼠洞周围摸索，而我在寻找另一个洞，这时我看到一个小文明人从溪底出来，直奔我们而来。
“那些沙丘周围根本没有文明人的路，”人群中的一个费切人打断道。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弗尔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惊讶。无论如何，我给了琼科撤退的信号，我们赶紧跑到一群木兰树中，爬了上去。
“我们不想惹上任何文明人的麻烦，”琼科解释道。
罗波继续说道：’文明人开始沿着沙丘往上走，你猜他最后在哪里停下休息？’
“就在我的玉兰树下！”约卡回答。”我尽量保持静止，但玉兰树的叶子实在太容易发出声音，根本没人能在玉兰树里保持安静。我觉得那个文明人听到了我，因为他开始尽各种办法想看看树顶是什么。”约卡模仿艾丹四处张望、弯腰探头的样子。
我意识到藏躲已经行不通了，”约卡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要把他吓跑。
罗波笑着回忆道：”约卡发出了我听过的最响、最吓人的警告声。”他模仿着仰起头：” 哈哈哈-吼呜呜……哈哈哈-吼呜呜…… 从没有哪个文明人听到这种声音不会吓得落荒而逃的。”
除了这个人，”约诺科说，用拇指指着艾登。”他会用自己的警戒性吠叫回应。
拉博越来越兴奋地重述这个场景。”然后他爆发出费奇战斗呐喊！”
战斗呐喊！”格尔戈酋长惊呼。”一个小小的文明人怎么会知道费奇族的战斗呐喊？
我不知道，酋长，”约诺科回答，”但拉博和我都听到了。
如果他们能解开缠绕在他嘴上的藤蔓堵嘴布，艾丹将很乐意告诉他们一切。他会告诉他们关于多布罗以及他们在底部牧场的相遇。但似乎没有一个食人鱼族人对艾丹想说的有兴趣。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除了那个穿着豹纹斗篷的年轻食人鱼族人。他只是把头罩拉得更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绝对不会相信，”琼科继续说道。”这个文明人开始像是要对付我一样爬上树。
当我看到那一幕，”拉博说，”我也发出了警戒的叫声。当这个文明人转向我的方向时，琼科从树上荡下来，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脚。
他做了一个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后空翻，”琼科说。”他还昏迷着的时候，我们就用木棍把他抬走了。我们用藤蔓堵住他的嘴，这样他就不能大喊大叫求援，尽管我觉得那么偏僻的地方根本不会有文明人来。
格尔戈首领吹了声口哨。”听起来你们只是在自卫。也听起来这个文明人以前见过费奇族人。在你们把他打晕之前，他还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吗？”
嗯，”约克开口说，”他确实说了点什么，但我听不懂文明人的话。
“那是什么？”格尔戈追问道。
他爬树的时候，一直喊着’多多’，我想他还说了什么关于寻找泥鱼的话。
不，不是那样，”拉博打断道。”他没说什么渡渡鸟。听起来更像是’脚跟！’
琼科烦躁地说：”我知道我听到了什么，拉博。他是在说’蟾蜍路’。”
拉博把手放在腰间，对着琼科嘲笑。”这根本没道理，琼科。他是在说’走，敌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两个费奇人现在面对面站着，每个人都准备为自己对艾丹所说的话的解释而战。 要是他们能解开我，让我自己说话，我会很乐意澄清这一切， 艾丹心想。他可以告诉他们，他说的不是”渡渡鸟”、”走，敌人”，当然也不是”蟾蜍路”，而是”多布罗”。
人群中还有另一个人可能猜出艾丹爬上木兰树时在说什么：那个现在完全遮住脸的穿豹篷的男孩。他是多布罗·乌龟克星，他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无论是对自己、艾丹，还是对他们两个。
拉博和乔科此刻正围着对方打转，怒目相视，拳头高举。
“我要跳进你的喉咙，踩烂你的胃！”拉博威胁道。
我倒希望你试试，”乔科回应。”对我来说，吞下一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费奇人最喜欢的莫过于拳脚相加。拉博和乔科即将动手的前景，使他们完全忘记了站在他们中间被捆绑并堵住嘴的手无寸铁的文明人。整个人群都挤得更近一些，为的是能更好地观看这两个斗殴者——除了多布罗。他逆着费奇人的脉动人群，试图挤到人群后方，那里不那么显眼。
但在人群拥挤处，要保持不起眼是很困难的。在试图挤过一个缝隙时，他恰好站在奥多·沃特斯内克面前。”滚开，多布罗！”奥多喊道。”我看不见！”
为了赶紧躲开奥多的路，多布罗不小心踩在了塞托·艾尔伯加托尔的赤裸脚上。”哎呀，多布罗！”塞托尖叫，然后把他推向本诺·弗罗格。
“住手，多布罗！”本诺尖叫着，推了多布罗一把，把他推得跌倒在人群中间，豹皮披风的尾巴在身后飞舞。他撞倒了四个她-费奇和三个小-费奇。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乔科和拉博转移到多布罗身上。”多布罗！”人群像用一个声音斥责道。
乔科和拉博放下拳头，盯着彼此，然后盯着多布罗。”多布罗！”他们一起喊道。
人群回头看着他们。”这就是文明者所说的，”约克（Jonko）几乎是吼着说，兴奋地指着多布罗（Dobro）。”他一直在说，’多布罗！多布罗！多布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