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荒野国王致敬
当艾丹进入庄园大厅时，通往大厅的门是敞开的，他听到他的兄弟们在里面低声交谈。他站在门外监听。
艾丹能辨认出的第一个声音是布伦纳斯的。”你太荒谬了。我们都不是荒野国王。”
“是的，但如果我们中有人……”这是珀西。
他将从荒野之地而来，”贾斯珀说。”从沼泽、湿地和森林。这就是为什么他被称为荒野之王。
梅纳德打断道：”环顾四周吧，兄弟。你生活在一个大庄园里。你有十几个仆人。你算不上什么荒野之王。”
我没说我是荒野之王，梅纳德。我只是说如果我们中有人是。再说，预言不是说荒野之王会用牧羊人的杖保护羊群吗？我们都做过这个。
“科伦瓦尔德的每个十岁孩子都这么说，”梅纳德反驳道。”预言还说，荒野之王将用石头杀死一只豹子。我们中有谁做到过？”在走廊上，艾登倒吸一口气。
贾斯珀是荒野之王预言的伟大研究者，他用他平时讲小课时那种权威的语气说：”你把问题看得太字面了，珀西。大多数学者认为那些诗句是比喻。”兄弟们中有人呻吟起来。这是听到贾斯珀说话时的常见反应。贾斯珀似乎没有注意到。”当它说他将用自己的手杖保护他珍爱的羊羔时，那意味着他像牧羊人照顾羊羔一样照顾他的臣民。当它说以石头平息凶猛的豹时，那意味着他用一支小型战队击败王国的敌人。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豹子或真正的石头。”
布伦纳斯打断了他。”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你看不出老人已经——”
他父亲警告的声音打断了他：”布伦纳斯！”
父亲，我无意不敬。你因为认识他五十年而爱他，这是对的。但即使是你也必须知道，他并不正常。让我们纪念这位伟大先知的记忆，但我们不能让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使我们的家庭陷入混乱。
随后是一阵沉重的沉默。艾丹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进大厅，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的四个兄弟背对着他，挤在房间中央。他们现在正低声交谈。他的父亲正望着俯瞰葡萄架的窗外。没有人注意到艾丹进来。
大厅尽头，在巨大的石壁炉旁，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双臂交叉，头向前低垂在胸前。而这个头多么奇特！ 白发四散飞扬；他的脸深深地埋在一个巨大的胡子里，胡子延伸到他交叉的手臂，并向左右两侧同样伸展。在他旁边的地板上，两只山羊正在睡觉。这必定就是布伦努斯提到的那个疯子。
艾丹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他被召唤到这里，却感觉自己像是在打扰别人。突然，白色的头抬了起来。老人那双大大的绿眼睛环顾四周，仿佛听到了声音，正试图弄清楚声音从何处而来。当目光掠过艾丹时，他的眼睛锁定住了。那双眼睛似乎比任何人的眼睛都更能看穿艾丹。
老人开口说：”向荒野之王致敬！”
寂静。接着是一声轻微的嗤笑。艾丹听到有人说：”这实在太过分了。”他觉得那声音可能是梅纳德的，但又不太确定。那些话听起来仿佛是从水下传来的。
只有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向荒野之王致敬，科伦瓦尔德的拯救者。”艾丹听到他的兄弟们在笑。他以为他们一定是在嘲笑他，但他并不在意。他被老人那双眼睛深深吸引。那双眼睛盈满了喜悦的泪水。然而兄弟们仍在继续大笑。
够了！”父亲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艾丹的恍神。兄弟们瞬间安静下来。埃罗尔把手放在老人的肘部。”来吧，老朋友，我们再坐下。
陌生人让埃罗尔引导他坐回椅子。他坐了下来。但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艾丹的脸。
艾丹，”他父亲说。”这是贝亚德，真言者。你经常听我提起过他。
“是的，父亲。”不知何故，艾丹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事实上，自从二十年前离开达罗的宫廷并隐居森林以来，没有人再见过他。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然而，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艾丹知道这个老人是谁，就像老人确切知道他一样。
直到此刻，埃罗尔才注意到儿子狼狈的模样——脸上有划痕和泥土，一只黑眼圈，衣服也被撕破了。
你怎么了，艾登？
艾登低头看着自己，不确定从哪里开始讲述，也不知道该说多少。
你衣服上的血是谁的？
艾丹回忆起从多布罗身上移开豹子的尸体。”那一定是豹子的血。”
豹子的血？什么豹子？
我杀死了一只豹，父亲。用我的弹弓。它正在追踪羊群。我用一块石头杀死了这只豹。
房间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用一块石头他将制服可怕的豹。
留意荒野之王！
但是艾登，”他的父亲继续说道。”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破烂和满是泥土？豹会撕咬和撞击。难道它还会打青肿吗？
不，父亲，”艾登轻笑。”但多布罗会。
你好？
你好，特尔特班。我们在下面的牧场里摔跤了。他是土著居民之一。
听到这话，他的兄弟们开始笑了。现在他们明白了；艾丹是在开玩笑。野王、流浪先知、土著居民——这都是虚构的。
哈哈！土著居民！哈哈哈！
你差点骗到我了，艾丹。我几乎相信了关于美洲狮的那部分！
埃罗尔也在笑，既是出于 relief，也是出于好笑。然后他意识到如果艾丹是在开玩笑，那这个玩笑是以贝亚德为代价的。”感到羞愧吧，艾丹！”他雷鸣般地喊道。”你们所有人都应该感到羞愧！取笑一个不能……”他本想说”不正常”，但不愿以那种方式形容他的老朋友。”不健康的人，这是不厚道的，是不男子气的。”
艾丹对父亲指责他对科伦沃德的真言者如此不敬感到伤心。”但是，父亲，我没有开玩笑。无论是关于美洲狮还是那个费基男孩。”埃罗尔斜眼看着他最小的儿子。这确实是些荒诞的故事。然而他从未发现过这个孩子说过谎。
贝亚德清了清嗓子。既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要寻找的东西，他开始表现得更像一个正常人——仿佛仅仅是看到艾丹就使他摆脱了一种恍惚状态。”噢，我不认为艾丹是在开玩笑，老朋友。我见过多布罗·乌龟班。一个非常顽皮的男孩，我记得，尽管不比普通费基人更顽皮。”
艾丹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肆意大笑，嘲笑那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小弟弟。
艾丹·埃罗尔森，野性战士！
他不是在与野性生物战斗；他是在为自己的荒野之王军队训练它们。
从他的样子看来，他们应该是在训练他！
出去！”厄罗尔的声音压过了他们的嘲笑。”离开这个房间！
兄弟们推搡着离开大厅，仍然对他们的兄弟和那个疯狂的陌生人嘲笑不已。
他们离开后，贝亚德开口说：”厄罗尔，我想单独和你的儿子谈谈。你能离开吗？”
厄罗尔犹豫不决。他不想因拒绝科伦瓦尔德的伟大先知如此小小的请求而失礼。但另一方面，他已经开始相信贝亚德已经失去了理智。谁知道他会在孩子那充满想象力的脑海中种下什么样的种子？
埃罗尔深思熟虑后回答：”贝亚德，我尊敬并崇敬你作为科伦沃尔德的伟人之一。你帮助奠定了这个国家的基础。”贝亚德感激地点了点头。
稍作犹豫后，埃罗尔继续说道：”但是你现在会说服我的儿子，他——而不是你亲自加冕的国王——才是科伦沃尔德的真正国王吗？这样的想法是叛国。”他说这番话明显让他感到痛苦。”我不能在我的家里滋养叛国之心。”
现在贝亚德的眼睛在燃烧。他紧抿双唇。”如果你如你所说那样尊敬我，”这位老先知说，”你就不应该暗示我是我的国王的叛徒——或者我会引诱你的儿子犯叛国罪。如果我确实是至高上帝的先知，那么你的儿子就真的是 荒野王，你不敢阻碍他走向那个使命。但如果，正如你所相信的，我只是一个老疯子，我请求你看在我曾经的面子上宽恕我。”
贝亚德的表情变得柔和。”无论如何，老朋友，我都不会让你的儿子成为叛徒。这一点我郑重承诺。”
埃罗尔理解了真言者论点中的逻辑。这不是一个疯子的推理。他为自己冒犯了这位老先知而感到抱歉。起身告辞时，他将手放在儿子的头上，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的儿子，”他说，”好好听这个人告诉你的话。”
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贝亚德转向艾丹。”我来寻找在古老预言中预言的科伦沃德荒野之王。”他停顿了一下。”艾丹，荒野之王就是你。”
艾丹站在那里眨眼，无法理解这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但我只有十二岁。”
贝亚德笑了。”你不会以为野地王会一出生就是个成年人吧？每个伟大的男人都是从男孩开始的，每个伟大的女人都是从女孩开始的。”
我想也是。但是我感觉不像是野地王。
“一个野地王应该是什么感觉？”先知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没人知道。从未有过野地王。
正是如此。只有你能说出一个荒野之王的感受。你是唯一的一个。”他用手指戳了戳艾丹的胸口以示强调。”而且你不必有任何特别的感受。
贝亚德凑近艾丹。”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艾丹。”他环顾四周，好像确保没有人在偷听，然后低声说：”我通常并不觉得自己像个先知。”
艾丹仔细观察贝亚德的脸，试图判断这个老人是否在开玩笑。他看起来很认真，但艾丹忍不住为这种荒谬的想法而笑了。”那位伟大的真言者不是真正的先知？现在你是在逗我吧。”
不，不，不。我不是说我不是真正的先知。我是说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先知。但我的感受与此无关。我之所以成为科伦瓦尔德的真言者，是因为独一真神向我显示真相，而我就是宣讲这真相。
艾丹思考了拜亚德说的话。”我明白。但是荒野之王将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从未表现出太多勇气，即使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
今天你用弹弓杀死了一只美洲豹。这不是勇气的体现吗？
勇气？我吓得魂飞魄散。你应该看看多布罗！他像完全不知道恐惧一样冲向美洲豹。
拜亚德笑了。”哦，我很确定。大多数费奇人都是无所畏惧的，尤其是多布罗那个年纪。但是没有恐惧，就不会有勇气。”
艾丹感到困惑。”你是什么意思？”
勇气是不顾恐惧，因为你做正确事情的愿望胜过逃避受伤的愿望。你说你害怕那只豹。
非常害怕。
那为什么你不逃跑？
尽管害怕，但艾丹从未考虑过那种可能性。”我不能让多布罗被豹子吃掉。我也不能丢下我的羊。”
贝亚德微笑。”你感到了恐惧。但你并不是出于恐惧而行动，而是出于勇气。多布罗是无畏的。你是勇敢的，这才是更值得称道的。”
我也很幸运。我可能要尝试上千次才能命中正在冲击的豹子。
你可能要尝试一万次也不会获得如此成功。但是当你把解脱归功于运气时，你就是在冤枉那保护你的上帝。
你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投石者，但技术和运气都无法解释今天发生的事。你成功的原因很简单：在你或我出生很久之前，就已经预言说野地王将用石头杀死一只美洲豹。你的英勇行为实现了这个预言。
艾丹第一次认真考虑贝亚德可能说的是实话。”如果你是对的呢？”他问道。”如果我注定要成为野地王，我该如何生活？”
就像你不是野地王时一样生活。顺其自然地生活。热爱善良，胜过对邪恶的恐惧。
这是个好建议，艾丹心想，但他希望得到更具体的指导。他是达罗国王的忠臣。他肯定不会注定要对国王发动叛乱。他不知该如何询问这个问题。”如果我真的是野地王，我该如何成为野地王？”
不再扮演睿智的老师和顾问的角色，巴亚德恢复了先知般神秘的言语。 叛徒不配做王。活出摆在你面前的生活。爱善良胜过惧怕邪恶。
是的，当然。”艾登还有很多疑问，但这位老人正在赶他的山羊；艾登看到他正准备离开。”巴亚德，有很多事情我不理解。荒野之王是个野人。他来自沼泽和森林，而非田野和牧场。
活出摆在你面前的生活。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家，去林中生活？
随心生活，展现在你面前的生活。你无需强迫自己去遵循古老的预言。
困倦的山羊正站起身来。贝亚德带领它们朝大厅入口走去。”告诉你父亲，我不能留下吃晚餐。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艾丹跟随他走出前门。这位老人深吸一口春天的空气。”现在是春天。好好观察你的播种。收获将在适当的时候到来。”
他大步走下台阶，身后跟着他的山羊。当艾登看着那团白色的头发和胡须在马车路上摇晃着朝向河道大道时，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与说真话的贝亚德紧密相连。但他仍然不确定这位老人是先知还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