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眼睛还没闭上两分钟，就听到一个孩子的笑声。我睁开眼睛。一个大约四岁的小男孩，不断地把头伸到我前面那排座位之间，然后回头看坐在我左边靠过道的男人。他的头会出现，小男孩会做鬼脸，咯咯笑，然后躲到座位后面。第三次我看了看靠过道的那个人。他也在回做鬼脸。
游戏持续了几分钟，直到男孩把头探出座位背后。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消防车。“你想玩我的消防车吗？”他对那个男人说。
“当然。你这消防车真不错。你用它灭过多少火？”
“我不知道，大约一百次。”
男孩把卡车沿着他座位的顶部和背面推来推去，推到他的手臂能触及的地方，同时发出卡车的声音。突然他又消失了，随后带着另一个玩具跳了出来。“你想玩我的警车吗？”
“当然，”那人回答。男孩伸手拿着车，那人从他手中接过。他们一起把车子沿着男孩座位的顶部和后面跑来跑去，发出轰隆的声音，假装车和卡车几乎撞到一起，然后在最后一刻避开碰撞。
“车门和后备箱都能打开，”男孩说。
“是吗？让我看看。”那人打开了每一个。“你把什么放进后备箱？”
“坏人。”
“哦。里面有点闷，你不觉得吗？”
“不。我让他们在到警察局时放出来。”
他们又玩了几分钟，直到空乘人员端着饮料和椒盐卷饼走到我们这里。 当然，是椒盐卷饼。 我点了蔓越莓苹果汁。左边的那个人要了橙汁。靠窗的那位因为打瞌睡错过了机会，这对我来说没关系。空乘给我杯子里放了冰块，递给我杯子，又递给我蔓越莓苹果汁罐。走道上的那个人接过罐子递给我。
“谢谢，”我说。
“不客气。”
他打开了他的果汁。我也打开了我的罐头，把它倒进杯子里的冰块上。 他没有用我们之间的扶手，这是第一次见到男生这样做。 我把肘部滑过去，占了那个位置。
“你要去哪儿？”他问。
“图森。”
出差还是旅游？
希望两者都是。我打算去一个新的度假酒店感受一下那里……拍几张照片。我听说他们还有一个不错的水疗中心。
你是摄影师吗？
我笑了。“不，几乎不是。我是一名平面设计师。嗯，兼职。剩下的时间我是个母亲。”
“听起来你至少有一份半的工作。”
“那是真的。”
我们俩都啜饮着饮料。
“你对孩子们挺在行的，”我说。
“我喜欢它们。”
“你有孩子吗？”那男人大约和我同龄，三十出头；也许他自己有一两个小孩。
“没有亲生后代，没有。”
我觉得那是形容孩子的一种奇怪方式。
“你有几个孩子？”他问道。
“只有一个。一个女儿。她两岁了。”
“多好的年龄啊。”
我笑了。“是的。她已经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我感觉她将来会是个话痨。昨天我们开车的时候，聊到了生日，她问我，‘妈妈，我生日能不能要一个恐龙蛋糕？’”
他笑了笑。“我喜欢孩子们那么喜欢恐龙。感觉它们就是专门为孩子们的想象力而造的。”
“萨拉的爸爸迫不及待想带她去芝加哥的自然历史博物馆。我觉得那更像是男孩子的兴趣，但看起来萨拉几年后可能会喜欢。”
我打开了我的椒盐卷饼，吃了一个。 我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呢？
过道上的那个人又开口了。“抱歉你遇到了坐在你旁边的那位朋友。”他朝靠窗的座位点了点头。
“哦，没事。我会挺过去的。我想我现在有点暴躁。”
“我能理解为什么。”
他喝了一口果汁，打开了自己的一袋椒盐卷饼。我猜他是在说我的婚姻。现在五排内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有一段糟糕的婚姻。
“你结过婚吗？”我问他。
“不，严格来说没有，”他回答。
“订婚了？”
“你可以说我现在算是订婚了。”
“还没定日期？”
“还没有宣布任何日期。”
“算是订婚了？却没有日期？那算什么订婚？”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这取决于你的时间范围，但，是的，相当长一段时间。”
我把剩下的椒盐卷饼塞进前面座位的口袋里，又喝了一口。“我想，婚姻中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确定自己是在跟那个男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
“嗯，你知道的。人们从来不指望婚姻会有问题。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会有些问题，但没人指望会……”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刚才还在对右边那个男人大喊大叫，说他太过于私人的问题，现在我却快要把我的故事告诉左边这个男人了。诚然，他看起来没那么爱评头论足。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把整件事都说出来。毕竟，我对他一无所知……就像对窗边那个男人一样。但有时候，我们和陌生人交谈会觉得更自在。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会向酒保倾诉心事，不是吗？他们是安全的。他们会听你的故事，不会轻易评判，如果你愿意，他们还会发表评论。至少，这就是理论。
我决定继续我的思路。或者说，继续我的提问。“为什么男人结婚后会变？”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没结过婚，但你是个男人。”
“你可以这么说。”
“你一定以前谈过恋爱。” 他订婚了，长得还不错。
“我谈恋爱谈了很久了。”
好吧，不是那么好看。
“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他们让你嫁给他们，一旦抓住了奖品，他们的真面目就会显露出来。”
“女人不是那样吗？”
“是的，我们也是，但不一样。只是……不一样。我们不会完全改变。”
“你丈夫也是这样吗？”
是的，绝对是。我只是希望尼克能像我认识他时那样。
“他当时是什么样的？” 他问这话时，好像真的很在乎我的回答。
他会为我腾出时间。我的意思是，那时他还在读研究生，所以挺忙的，但他还是从日程中抽出很多时间给我。而且当他和我在一起时，他是真的在陪我。情感上是这样。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怎么样？
结婚后，一切都变了。我们搬到了辛辛那提，他开始在新工作上加班，他已经没有时间陪我了。也没时间做家务，比如偶尔收拾一下，或者每隔一个周末打扫一次浴室，这些他以前都会做。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前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同居两年。你会以为那时候你已经了解对方了。
我喝了一口，偷偷瞥了窗边的那个人一眼。我有点不自在。我们离引擎很近，其他排的人听不到我说话，但我当然不想让他偷听我更多的私事。不过他还在睡觉。
我接着说：“我不知道。我想婚姻在这方面就是一种赌博。你无法确定伴侣的人生会走向何方。我想你结婚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你真正结婚的那个人。我们对所选择的人有一定的想象，期待他们婚后会是那样。但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尼克不是那样。”
“那是什么让事情到了临界点？”他问，“通常都会有原因的。”
我停顿了一下。这听起来会很愚蠢。不，甚至比愚蠢还要离谱。“嗯，几周前，尼克某天晚上很晚回家，说他和——我不是开玩笑——耶稣基督一起吃了晚饭。完全是突如其来的。我是说，他前一天看起来还很正常，第二天就开始编造奇怪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宗教狂热分子。”
“所以他现在还在给你讲同样的故事……”
“完全一样。他现在只会谈论耶稣。他以前从来不信宗教，哪怕一点点。我试着忍耐，但这让我快疯了。”
“除了这件事，其他情况怎么样？”
“实际上，他最近出现得更多了。花了更多时间和我还有萨拉在一起。我想他完成了一个工作项目。但我几乎更想回到我们以前的样子。这不是我嫁的那个男人。我没打算让宗教突然出现。这一切都被搞砸了。”
“宗教总是把一切搞砸，”他回答道。“我讨厌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