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生儿的诞生
那是二月中旬，玛蒂和克拉克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克拉克的肩膀微垂，玛蒂知道他很可能正因所有努力的结果而感到沮丧。虽然他们确实为镇上和周边社区请来了医生，但医生要到四月才会抵达。而这对克拉克——以及玛蒂来说，已经太迟了。
玛蒂安静地坐着，心中有些低落。小宝宝越来越重，这几天的感觉也不同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她知道确实有些异样。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是一个女人最需要“真正”丈夫的时刻——一个可以倾诉的伴侣。要是克莱姆还在就好了……她心头再次响起那句永恒的叹息。如果克莱姆在，她就不会感到难堪地想要诉说这一切了。
“我在想啊，”克拉克打断了她的思绪，“感觉你应该快到了。我想要是葛拉罕太太能早点过来，留下来陪你一阵子，你可能会安心点。”
玛蒂几乎不敢抱希望。“你真觉得她能来吗？”
“我想没什么不行的。莎莉安和劳拉都能照顾家里其他人。对莎莉安来说也算是个好练习。听说她不久也要学这些了。我会骑马去找葛拉罕太聊一聊。希望我们不要占用她太久。”
哦，愿上帝成全——愿上帝成全。玛蒂心里一片轻松又一丝担忧。但她如此感激克拉克的提议，以至于几乎忍不住落泪。
于是，葛拉罕太太那天就来了，还带来了厚厚的羽毛褥子和几条被子，在起居室地板上铺了自己的床。她经验丰富，对此驾轻就熟，玛蒂因她的到来而感到莫大的安慰。
玛蒂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两天后的清晨，二月十六日，她从一夜辗转反侧的睡眠中醒来，大约在三点到四点之间。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位置，浑身不适。
最初的那种不适很快变成了阵痛——还不太频繁也不算剧烈，但她知道那是什么。大约六点钟，葛拉罕太太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动静，走进卧室查看她的情况。
玛蒂呻吟着说：“我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葛拉罕太太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腹部，等到又一阵阵痛袭来，“很好，”她说，“挺结实的。要来了。”
葛拉罕太太告诉玛蒂她要去看看昨晚的火堆有没有熄灭。玛蒂听见她添了柴，把水壶和大锅装满水。“多点热水总没坏处，”她隔着卧室门说，“可能还要一会儿才来，不过准备着总是好的。”她这份从容和经验，对正在忍痛的玛蒂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大概听到了一些动静，克拉克也从后屋走了出来。即使在疼痛中，玛蒂仍然注意到他脸色苍白，满脸焦虑。
“你别担心，”葛拉罕太太对他说，“我知道她个子小，”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但她怀得挺好。我刚才检查过，宝宝已经降下来了，位置也正。就等时间到了，你就能在摇椅里抱上他了。”
玛蒂忍不住在下一个阵痛中痛呼，葛拉罕太太立刻回到她身边，轻抚她的额头，贴上凉布。当疼痛稍稍缓解、能喘口气时，她看见克拉克坐在厨房椅子上，低头闭眼，嘴唇在动。她知道他正在为她和孩子祷告，而这份祷告比玛的双手还更安慰她。
克拉克给米茜穿好衣服，带她去谷仓，以免她听见妈妈痛苦的呻吟。
玛蒂咬牙坚持，一次次面对阵痛，脸颊湿润，唇间含着未能爆发的尖叫。葛拉罕太太一直陪着她，给予鼓励，也尽可能地安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玛蒂而言，是一次一次阵痛的间隔；对克拉克而言，是和米茜一起在谷仓试着修理马具的焦急等待；对葛拉罕太太来说，她同样在盼望这一切能平安结束。
太阳移到西边。玛蒂在两次阵痛之间心想，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实在太折磨人了。葛拉罕太太不停安慰她，说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时间已经近了。她早已准备妥当。终于，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玛蒂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随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玛蒂带着哭腔瘫倒在床上，精疲力尽，满心感激这场艰难的战斗终于结束，并且葛拉罕太太那双稳妥的手正在为她和孩子做必要的处理。当她听见儿子的哭声时，疲惫却幸福的笑容忍不住浮上脸庞。
“他很好，”葛拉罕太太说，“是个健康结实的男孩。”
很快，她就让母子都清理干净，把小小的婴儿包好放在玛蒂的怀中，然后走出房间报喜。
“生啦！”玛在门外喊道，“是个漂亮小子！”
克拉克奔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他很快便抱着米茜跑进了屋里。
“她还好吗？”他焦急的目光在玛和卧室门之间游移，一边放下米茜。
“好得很，”葛拉罕太太回答。玛蒂知道葛拉罕太太也松了一口气。“她干得漂亮，”葛拉罕太太接着说，“而且还生了个好儿子。你要是冷静点儿，我说不定还能让你瞧一眼。”
克拉克脱下外套，给米茜解开包裹。
“来，米茜，咱们先在火炉边暖和暖和，再去看你妈妈。”玛蒂听见他对小女孩说。他们一起站在炉边，然后克拉克抱起米茜，跟着葛拉罕太太走进了卧室。
克拉克站在床边看着玛蒂。她很疲惫，也知道自己在这样一整天之后的模样一定不怎么好看，但她仍尽力对他微笑。他的目光转向小宝宝，玛蒂轻轻地挪动孩子，让他看得更清楚。婴儿的皮肤还有点红，但毫无疑问是个健壮的男孩，一只小拳头靠在脸颊边。
“真是个小宝贝，”克拉克带着敬畏的语气说道，“你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
“叫克拉里奇·卢克，”玛蒂答道。
“好名字。‘卢克’是为什么起的？”
“是我爸的名字。”
“要是他能看到一定会很骄傲。他爸——克莱姆——也一定会很骄傲，能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玛蒂点点头，喉头哽咽，不禁想到克莱姆。
“克拉里奇·卢克·戴维斯。”克拉克缓缓地念着，“听着真响亮。我偶尔叫他‘克莱尔’，你介意吗？”
“完全不介意，”玛蒂说。此刻她几乎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令她介意的了。
他们两人早已忘了米茜还在场，小女孩静静地窝在爸爸怀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奇怪的、扭动的小包裹。终于，她像是在努力理清思绪似的开口问：“宝……宝？”
克拉克转过头看着她。“是啊，米茜，宝宝。就是你妈妈给你带来的那个小宝宝。叫克莱尔。”
“摇……宝宝？”米茜问。
“哦，现在还不行，”克拉克笑了，“宝宝和你妈妈都得好好休息一阵子。我们还是先出去，让他们安静一下吧。”
玛蒂只是微笑了一下。她的心情是一种奇妙的交织——既欣喜若狂又带着淡淡的哀伤，而她实在太累了。
我敢说，她心里想着，我这一生从未干过这么辛苦的活。她慢慢啜着葛拉罕太太特意煮的热茶，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起居室里，克拉克和米茜一起坐在摇椅里，彼此依偎。
“米茜，我们来为你妈妈和小宝宝祷告吧。”他说。
米茜点点头，他闭上眼睛祷告道：“感谢你，父啊，谢谢你帮助葛拉罕太太、让玛蒂顺利生产，还有这可爱的男婴。”
他“阿门”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膝上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跟着说了一句：“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