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葛拉罕太太吐露心声
葛拉罕太太在小克拉里奇·卢克出生后，又在玛蒂家里多待了几天。
“我得等你恢复如初再走，”葛拉罕太太说道，“况且家里眼下也没什么紧要事。”
玛蒂对这位长辈的陪伴和帮助感到非常欣慰。她为新生的儿子欢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动起来。她不是那种能安心静养的人，从第二天开始就缠着葛拉罕太太让她起来做点事情。葛拉罕太太一开始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让她慢慢恢复，活动量也逐渐增加。
米茜对新生的弟弟兴奋不已，最喜欢和妈妈一起把他抱在怀里，在摇椅中轻轻摇晃。克拉克也表现出一种全新的家庭自豪感，总是宣称：“这小家伙已经长高半英寸，胖了两磅，我光看着就能看出来。”
等玛蒂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恢复，可以独立照料家务和孩子时，她便开口表示，哪怕葛拉罕太太再仁慈，也该想着回自己家看看了。
葛拉罕太太点点头：“嗯，这里一切都顺利。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我明天让克拉克送我回去。”
玛蒂舍不得葛拉罕太太走，但又期待能重新拥有这个小家。
当天下午，两人又一起喝了一次咖啡，谈论起许多事情，包括她们的家庭和对未来的期许。葛拉罕太太再次提到，她还在适应莎莉·安即将离家成婚这件事。
“她还太年轻，”葛拉罕太太说，“可你也知道，一旦孩子有了心思，咱就拦不住。”
“可她不是任性倔强的孩子，”玛蒂辩解道，“她是真正地恋爱了。你还记得吗，葛拉罕太太，那种年纪轻轻坠入爱河的感觉——见到他心就跳个不停，脸不受控制地发红。你还记得那种爱得发狂的感觉吗？”
“是啊，我记得，”葛拉罕太太慢慢回答，“虽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当初遇见桑顿的时候，我的表现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轻轻笑了一下，但随即神情又严肃了。
“那你失去桑顿时，是种什么感觉？”玛蒂问。
“失去桑顿？”葛拉罕太太重复了一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我至今仍记得，虽然如今不再像当初那样锥心刺骨。那时候，我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是真的想一起走了；可我不能，我还有三个小的要照看。我强撑着活下去，可那时我总觉得自己只剩一半在世上，另一半像是缺失了、麻木了。”
“我懂你的意思，”玛蒂低声说，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她提高音量补了一句：“后来你遇到了本。”
“是啊，后来我遇到了本。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靠得住的人。”
“你爱上他了？”
葛拉罕太太顿了顿，摇了摇头：“不，玛蒂，我并没有。没有脸红心跳那种。”
玛蒂愣住了。
“不，和本在一起是另一种情形。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我嫁给他，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我的孩子们——也是为了他的孩子们。”
葛拉罕太太停下话语，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手一圈圈地转着杯子。“实话说，玛蒂……”她又停了停，玛蒂能感觉到她说这话有多难。“实话说，一开始我还觉得——觉得挺羞耻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像个不正经的女人，跟一个我并不爱的人同床共枕。”
若不是她神情如此严肃，玛蒂简直要笑出声来。她很难想象葛拉罕太太，一个坚定、朴实、充满信仰、养育十一孩的母亲，会说自己像个“轻浮女人”。但玛蒂没有笑，甚至连微笑都没有。她明白，这背后是葛拉罕太太内心深处的情感。
“我从没听说过，”玛蒂最终低声说，“我从未猜到你其实不爱本。”
葛拉罕太太一下抬起头，眼睛睁得老大。
“哎哟，孩子！”她惊呼道，“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可是爱着我的本，真的爱。事实上，他对我真是好极了，我敢说我现在比爱自己还爱他。”
“那……那是何时发生的？怎么发生的？”玛蒂问，既好奇又有点害怕听到答案。“有那种心跳加速、脑袋发晕的感觉吗？”
葛拉罕太太笑了：“没有，一点也没有。你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并不只有一种模样。有时候，它确实会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而来，把人变成傻子。我见过，也经历过；可爱不一定非得那样才算真，它也能用别的方式来。玛蒂，有时候，爱是慢慢、悄悄地渗进来的，不会高喊口号，也不会挥舞旗帜。你甚至意识不到它在一点点成长、慢慢变强——直到有一天，它忽然把你震住了。你会想：‘我啥时候开始有这感觉的？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玛蒂微微动了动身子。这一切让她觉得像是在窥见葛拉罕太太心底的秘密。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的寡妇，像她一样带着痛苦和伤心，做出了对孩子们最好的决定。可葛拉罕太太竟然会……觉得羞耻。玛蒂打了个寒战。
我实在难以想象，我可干不来那种事。感谢那掌管命运的存在，我没被放在那样的处境中。我，只需要做个妈妈。
她不愿继续往下想，起身去续咖啡。她不想再考虑这个话题。葛拉罕太太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不需要再背负什么愧疚。她现在确实爱着本——至于怎么爱上的、什么时候爱上的，她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爱，就这么慢慢地，柔柔地，走进了她心里。
玛蒂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小克莱尔渐渐长得圆圆胖胖的，谁逗他，他就咕咕地笑。米茜对这个新来的“小弟弟”无比自豪。每当玛蒂忙着做饭、打扫或洗碗的时候，克拉克就很乐意去抱起“小家伙”，哄他安静、拍他打嗝。玛蒂每天到晚上时常已是精疲力尽，但尽管夜里要起夜喂奶，她还是能睡得很香。
克拉克在砍木方面干得比以前更起劲了。他告诉玛蒂，说他们的小屋太挤了，一到春天，他就打算拆掉那个临时搭的偏屋，扩建两间卧室。玛蒂心里嘀咕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答应她要送她回老家的事。不过眼下离春天还早，她还有时间提醒他。毕竟现在才刚刚三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