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播种
阳光一天天变得更加温暖，玛蒂很高兴能带孩子们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克拉克已经完成了新卧室的建造，玛蒂也添上了她自己的点缀——窗帘、地毯。他们都很珍惜这新增的空间，无论是做事还是让孩子玩耍都方便了不少。克拉克每天天还未亮就起身，一直到天黑看不清地里的泥土才结束工作，每天都有更多土地整好，准备播种那些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宝贵种子。
草已经长得足够多，三头奶牛可以开始放养了。一头小牛已被移到断奶栏，第二头母牛即将生产，第三头则还要等一阵子。
其中一头母猪已经带着仔猪，米茜对那些吱吱叫的小猪格外着迷，特别是在抢吃的时候。这头母猪产仔不多，只生了六只，还死了两只，但他们寄望于第二头能表现更好。玛蒂的八只母鸡中有三只正在孵蛋，她希望能再次把鸡舍填满。
新谷仓高大结实，比原先的稍大些。目前还没填缝，但那部分可以留到农闲时再处理。屋顶和地板已经完工。等庄稼播好之前，这样就已经够用了。
玛蒂一边准备早餐，一边哼唱着她正在学的一首新赞美诗。米茜特地说想吃薄煎饼，玛蒂在搅面糊的时候，回忆起自己刚搬进这间小屋的头几周，当时她唯一会做的就是煎饼。她又想起两位新婚的姑娘，不知道她们现在做饭做得怎么样。她相信她们肯定比自己当初强多了，葛拉罕太太教得好。
萨莉·安娜已经安顿好了。她和杰森有天傍晚一同过来还骑乘马，杰森满脸自豪地夸她挂上窗帘、铺好地毯，还把小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他还说她厨艺也好得很，萨莉·安娜听得脸颊绯红。克拉克和玛蒂事后笑谈起他们，玛蒂此刻回忆起来，嘴角也带着温暖的笑容，想着这一对相爱的年轻人过得多么幸福。
然后她的心思飘向了劳拉。劳拉过得怎么样呢？她想知道。克拉克曾经在翻过一座小山时看到劳拉独自走在路上。她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惊讶，立刻别过脸去。当他停下马车提出送她一程时，她回头看他说：“不用了，我走路挺好的。”但她的眼神中透着忧虑，脸上还有淤青。克拉克便没有多言，但那天晚上说起这事时，玛蒂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可怜的劳拉，玛蒂想着，摇了摇头。怀着孩子，却显得那样孤独不安。她心里为她，也为葛拉罕太太，深深地感到难过。
她听到克拉克从谷仓口哨声吹得响亮，于是叫米茜快来吃饭。她一边帮孩子坐上椅子，一边想，春播是不是总能让男人变得这么开心。
春天也在她体内苏醒，她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的双手伸进泥土。如今她觉得身子轻盈舒适，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整日背着个小宝贝，沉重又不便。她曾对葛拉罕太太说自己“去哪儿都像背着个小人儿”，现在，她很感激能随时将小克莱尔抱在怀里，也能随时将他放下。
早上的读经和祷告时间里，克拉克读到：“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玛蒂听了几乎想笑，她觉得自己如今对耶稣这句话有了格外深刻的理解。
主啊，我感谢祢，祢正教我如何在祢里面得安息。祢正安慰我，我心中充满感激。
祷告结束后，玛蒂问：“该种菜园了吗？”
“有些种子现在正适合下地。我今儿一早就想把犁拿出来翻地。应该很快就能弄好。你想今天就种？”
“当然想啦，”玛蒂热情地回答，“我早就等不及想动手了。只是……”
她没说完，克拉克问道：“只是啥？”
玛蒂脸一红。“我……我以前从没种过菜。”
“从没种过啥？”
“就……从没种过任何东西。”
“你娘不是有菜园吗？”
“我娘说那是麻烦事，她宁愿从邻居那儿买，或者去店里买。她一点都不喜欢种地，我猜。”
“那你自己呢？”
“我觉得我一定会喜欢让东西从土里长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想试试。只是……”
克拉克看着她，“只是啥？”
“我知道种菜是女人的活儿，但我在想……能不能……就这一次，你教教我怎么播种？”
克拉克看起来像是忍着不笑，他缓缓地回答：“我想我可以……就这一次哦。”
玛蒂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松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向他开口求什么，而他的反应并没有让她感到冒犯，反而像是很高兴。她说：“孩子们中午睡觉那会儿是最合适的时间。地到那时候能翻好吗？”
克拉克点头。“我想我能配合这个时程。”他说着，装模作样地站起身去拿咖啡壶。玛蒂几乎被嘴里的煎饼噎着。这可是几个月来她头一次没给他添第二杯咖啡了。克拉克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倒了两杯，又回到位子上。
他们一边喝着热腾腾的咖啡，一边讨论要种哪些种子。然后克拉克戴上帽子出门，“这咖啡真不错。”他说着，走出门外。
中午饭后洗完碗、孩子们安顿好之后，克拉克和玛蒂把种子摊在厨房桌上，挑选哪些是第一轮要种的，哪些可以稍后再播。克拉克耐心地指认各种种子，讲解它们的种类和生长习性。玛蒂睁大了眼睛听。他知道的真多，玛蒂想。而且他讲得那么细致，仿佛这些种子全都有自己的个性，像孩子一样需要特别照顾和呵护。
他们很快把种子收拾好，来到菜园。阳光照耀着泥土，新翻的地散发出一股令人愉悦的芳香。他们俩笑谈着米茜，还有不久也会是克莱尔，都肯定会迫不及待想把手——还有整个小身子——都埋进泥土里。
玛蒂俯身，让一捧土从指缝中滑落。她想说“真美”，却觉得“美”这个词来形容泥土似乎有点傻。她突然一停，转身背对克拉克，脱下鞋子。然后她提起裙摆，小心地将长袜也脱下，塞进鞋里。她赤着脚站在松软温热的泥土上，脚趾深深地嵌进湿润的土地。她感觉自己又成了个小女孩——自由而轻盈，暂时脱去了所有责任与重担。
**难怪马儿脱了套会喜欢打滚，**她想，我现在也真想这么干一回。
克拉克已经开始挖好一行行的沟让她播种。她跪下来，把种子撒入肥沃的泥土中。
“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看你们长出来啦。”她轻声对那些小胡萝卜种子说。
克拉克随后帮她把那行覆盖好。
**他看起来也跟我一样享受着呢，**玛蒂想着。她望见那头小牛正在田边欢跳，忍不住想自己也有胆量像那样欢快地蹦一蹦。在这样的日子里，光是活着就够美好了。
两人默契地并肩工作，话不多，玛蒂感觉自己与土地——还有这个她称为丈夫的高大耐心的男人之间，有了一种新的情感连接。快要收尾时，克拉克蹲下，小心地把玛蒂刚种下的甜玉米覆上土。
看到他那不太稳的姿势，玛蒂偷偷绕到他身后，猛地一推。他扑倒在松软的泥地里，回头看到玛蒂正努力用双手掩嘴偷笑。
“我看，有人想在脖子里灌点甜玉米，”他说着，一边爬起来一边抓起一把玉米粒。
玛蒂立刻转身就跑，动作灵活，但克拉克步伐大，他很快就追上了。两条长臂一下子将她圈住，挡住了她的逃路。她拼命挣扎，试图挣脱，但笑声让她根本没力气。克拉克试着把她抱紧，一只手腾出来撒玉米粒，可他自己也笑得控制不住。
玛蒂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意识到他离她有多近。他手臂的力量，他胸膛的心跳，他身上淡淡的剃须皂香味——他身上的一切都让她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她开始气喘吁吁，再也挣不开了。
他一只手将她紧紧搂住，另一只手将那把玉米粒倾倒进她衣领前。玛蒂抬头望着他那双笑着的眼睛，离她的眼睛如此之近。她屏住呼吸，一种陌生却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他脸上的表情从调皮变成了某种更深的东西。
玛蒂猛地往后退，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身子一软。
“克莱尔醒了吗？”她语气急促，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推开克拉克的胸膛。
克拉克放开了她，她几乎是半跑半跌地回了屋，脸颊烧得通红。
进屋后，她把头靠在卧室门上，试图理清此刻胸口剧烈跳动与内心混乱的原因。她找不到答案。等了几分钟，等自己稍微镇定了些，她鼓起勇气又回到菜园。但克拉克已经在收拾工具了——活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