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权宜的婚姻
玛蒂醒来时,望着窗边,惊讶地发现天色已近黄昏。她隐约听见厨房有人在走动,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熏肉的香味,让她意识到自己饿了。她听到米茜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那熟悉的声音让她再度意识到自己为何身处于此。她无力关心其他,起身穿上鞋子,把头发拨开。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在昏暗的光线中,她意外地看到自己的衣箱就放在卧室一角的衣柜旁。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但这个念头并未激起她任何情绪。
她打开衣箱,拿出发刷,缓缓地梳理起头发。然后她翻找出一根丝带,把头发拢起系好。希望自己稍微整洁些了。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裙子,朝卧室门口和那阵咖啡香味走去。她走进厨房时,克拉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询问,然后示意她在桌旁坐下。
“我做饭不太在行,”他说,“但也够填肚子了。”
玛蒂坐下,克拉克从炉子旁端来一盘煎饼,又端来一盘熏肉,放在桌上,然后回头倒了热腾腾的咖啡。她忽然有些羞愧,意识到他在做本该由她来做的事情。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天起,她要承担起自己的那一份。克拉克坐下,玛蒂正要自己夹一块煎饼,却被他突然开口打断。
“父啊,感谢祢因祢的慈爱而赐下这食物。愿祢作为安慰者与祢的孩子同在,并祝福这屋子,使之成为我们每个人的家。阿们。”
玛蒂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闭着眼,对一位她看不见也不认识的上帝说着话——而他甚至不是个牧师。她当然听说过这样的人,有些人即使不在教堂,也有他们的信仰,有他们不依靠婚礼或葬礼的宗教,但她从未真正接触过一个。她也不想接触。如果她冷静下来想一想的话,他是有神又怎么样?他还是需要人来照顾米茜,不是吗?他的神似乎并没有做些什么。唉,她又何必在意?她记得那些有信仰的人,似乎不怎么酗酒,也不会打老婆。运气好的话,也许她就不必忍受这些了。一阵新的绝望袭来。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也许,至少他是虔诚的,这一点值得她感到庆幸。可能能少吃些苦。
“你不饿吗?”
他的话把她吓了一跳,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发呆。
“哦,是的,是的,”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接过他递来的煎饼。
小米茜吃得很有胃口,在这么小的年纪里也算难得了,同时还一边和父亲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玛蒂觉得自己能听懂个别几个词,但她实在无心去弄明白孩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饭后,她听见自己主动说要洗碗,克拉克也说好,那他就去哄米茜睡觉。他告诉玛蒂东西放在哪儿,然后抱起米茜,开始给她洗漱准备睡觉。
玛蒂开始收拾碗碟。她打开橱柜的门,在另一个女人的厨房里翻找时,一种更深的不安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必须强迫自己克服这种感觉,因为她必须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去适应。但她还是止不住地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把洗碗水倒在门外的玫瑰丛上回来时,克拉克正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厨房的桌边。
“她已经睡着了。”他轻声说。
玛蒂把洗碗盆挂回原位,把毛巾也挂好晾干。现在呢?她心中一阵慌乱,但他已经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衣柜里抽屉都空着,我把我的东西搬到偏屋去了。你可以把行李收拾一下,让自己舒服点。屋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列个清单。我大多数周六都会进城买补给,可以帮你带回来。等你觉得舒服点了,你也可以一起去自己挑选。”他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你最好还是去睡一觉,”他说,语气柔和,“今天实在是太难熬了。我知道,这种伤痛一时之间不会好——你要在这里安下心来,还需要时间。我们不会催你。”
接着,他的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要求,要她听懂、领会。“我娶你只是为了让米茜有个妈妈。希望你允许她这样称呼你。”
那是对她的指令,她能感受到。但她依然平静地直视他,虽然没有回应,但她的眼神带着一种骄傲的抗拒。好吧,她知道自己的角色。他提供了住所和食物,她就要照料他的孩子。她不会接受施舍,她会凭自己的努力换取生活。她会是米茜的妈妈。她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卧室。她关上门,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等心绪平静些,她才轻轻走到婴儿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孩子。灯光柔和,使这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更小巧了。
“好吧,米茜。”玛蒂低声说,“咱们做个约定。你要是乖孩子,我也会尽力照顾你。”
这个孩子看起来是那么小,那么无助,玛蒂意识到这个小小的人儿——甚至还不算个完整的孩子——已经被命运伤害了。她做错了什么,要被夺去亲生母亲的爱?玛蒂自己的孩子在腹中轻轻动了一下,她把手放在那渐渐隆起的位置,这即将向世界宣告她即将为人母。要是自己孩子失去了她的照料呢?这个念头让她几乎惊恐。她再次望向熟睡的米茜,那一圈棕色小卷发围绕着精灵般的小脸,在她心中唤起了一丝柔情。那不是爱,但也许,是迈向爱的第一步。
第二天一早,玛蒂听到外门轻轻“咔哒”一响,便起了床。克拉克大概是进厨房又出去马棚干活了。她悄悄穿衣,不吵醒米茜,然后离开房间,心中坚定要履行这段“权宜婚姻”中自己的那一份。她的确有了屋檐可栖,那她就要靠自己去换得这份住处。她不想欠任何男人,尤其是这个冷淡寡言的人。她甚至不愿在脑中承认他是自己的丈夫。说到名字,她提醒自己,记得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玛莎·克拉里奇,而是玛莎·戴维斯。这可不容易记得。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自己执意坚持用“真名”,会不会有法律麻烦?想来她可以叫玛莎·露辛达·克拉里奇·戴维斯,这样也不算违法吧。可她突然惊觉一个事实:她的孩子,也会随这个男人姓戴维斯。
“不!”她停住脚步,双手捂住脸,“不,不要。我希望我的孩子姓克莱姆。”她低声惊呼。
但即便她再怎么反抗,热泪还是从指缝中挤了出来,她也知道——这场争斗,她是输家。她的确已经与这个男人结婚了,不管她内心如何抗拒。而孩子,是在婚后出生的,法律上将属于这个男人,虽然后者不是他的骨肉。她心中多了一个痛恨他的理由。
“反正,我可以给我的孩子起名叫克拉里奇。”她激动地说,“这他管不着。”
她用袖子擦干眼泪,倔强地抬起下巴,走进厨房。
大黑铁炉上的火已经烧得正旺。他大概刚才进来就是为了把火生起来,这让玛蒂感到欣慰,至少她不必在早晨起床就先去对付那样一项艰难的事。她打开橱柜门,在密封罐中翻找着,终于找到咖啡。她知道咖啡壶放哪儿——还好她昨晚洗过并亲自收拾好。门边那张小桌上有一桶清水,不一会儿她就把咖啡壶烧上了。
“这是第一步。”她低声自语,“接下来干啥呢?”
她又翻找了一阵,找到了做煎饼的材料。这个她总算会做。她和克莱姆曾经几乎靠煎饼过日子,因为她没得选,也不会做别的。她知道,现在要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不会容易。她的厨艺经验实在有限。不过,她可以学,她会学的,对吧?首先她得搞清楚这些该死的厨柜里都放了什么。玛蒂很少说脏话,虽然她这辈子听了不少。现在她真想骂个痛快。但她最终选用了父亲常说、但最“温和”的那句口头禅。
“该死!”她又爆了一句,“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
她几乎可以肯定,克拉克不会满足于光吃煎饼和咖啡。但问题是,她要去哪儿弄别的食材?
橱柜里有一堆罐头和容器,但里面都装着基础原料,没有适合早餐的成品。
鸡!她见过鸡。既然有鸡,那就该有鸡蛋。她出门寻找,从厨房门出去,穿过连接厨房的杂物间。然后她注意到杂物间一侧有个奇怪的装置,看起来像是个滑轮。顺着绳索望去,地板上有个方形的开口,一端还连着把手。她小心走近,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冒犯不该进入的地方。她慢慢提起地板上的把手,打开地窖。起初什么也看不见,但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终于看到下面好像是一个大木箱的顶端。这装置果然是用来拉起那个箱子的。她抓住绳索开始拉,虽然比她预想中重,但还是拉得动。
慢慢地,箱子显露出来,她能感觉到从里面传来的凉气。最终箱子升到地面,她将绳圈套在一旁的钩子上。箱子前面有一扇门,几乎都是网状结构,透过网她能看到里面放了不少食物。她打开门,惊讶地轻呼出声——里面有一篮鸡蛋、一罐一罐的新鲜奶油、牛奶和黄油,还有侧腹培根和火腿。上层有些新鲜蔬菜,还有几小瓶果酱,甚至,还有一罐——她嗅了嗅——是的,是蜂蜜,可能是野生的。太棒了!早餐有着落了。她拿了几片培根和几只鸡蛋,又选了果酱。她正准备放下箱子,忽然想起了米茜。孩子应该喝牛奶,只要还有得喝。而克拉克大概喜欢在咖啡里加奶油吧。她不确定,她对这个男人几乎一无所知。
她小心地把箱子放回原处,关好地板,抱着食材回厨房。她心情好了一些,准备动手做顿早餐。
咖啡已经煮沸,那香气提醒她自己也饿了。她从橱柜拿出碗盘,开始摆桌。她希望等克拉克从外头干完活回来时,饭菜能是热腾腾的。只是她不知道他每天早上通常花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