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温柔降临的爱
玛蒂正忙着缝补，想在做晚饭前把这些活儿都完成。她手上是克拉克的一条背带裤，是她缝补篮子里最后一件了。当她翻动这条裤子时，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是多么高大。
“天哪，这条裤子能把我整个人都包进去。”她一边说一边举起裤子比在身前，咯咯笑了起来。米茜也觉得很有趣。
米茜如今凡事都想学着妈妈做。玛蒂给了她一小块布和一个纽扣，还帮她穿上线了一根钝针，教她怎么缝纽扣。
“早点学会是好事，”她告诉女儿，“再过不久你就得自己会缝这些了。”
米茜很认真地把针一针一线地穿进布里。玛蒂微笑着看着她那笨拙的动作——线头出现在布料的各种奇怪地方，但米茜对自己新学到的本领非常满意。
小克莱尔躺在毯子上，咿呀学语，和他自己，或者愿意听他的人“聊天”。他已经四个月大了，是个聪明、快乐、健康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应验克拉克“等牙长出来你就知道了”的预言。他受到全家人无微不至的宠爱，也难怪他这么满足。
米茜一边缝纽扣，一边对弟弟说话：“看，宝宝，看姐姐缝纽扣，你喜欢吗？妈妈你看，他笑了，克莱尔喜欢我缝的纽扣。”
玛蒂微笑着点头，继续缝补克拉克的裤子。这时，“哐当”一声巨响让她猛地一惊，米茜叫了一句：“见鬼！”——原来是纽扣盒撒了一地。
“米茜，不能说那个词。”
米茜抬头看着妈妈：“你说过的。”
“我现在已经不说了，我也不希望你说。来吧，快把地上的纽扣捡起来，别让克莱尔捡起来放嘴里。”
米茜听话地帮忙把纽扣捡回盒子里，然后小心地放到缝纫机上。
玛蒂缝完补丁，赶紧准备晚饭。克拉克很快就会做完农活回来，她还打算跟他说一说把两个孩子的床搬到新卧室的事。这样她自己的房间就能多些转身的空间。克拉克早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过去了，只等房顶盖好、地板铺好。如今克莱尔晚上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天气也暖和了，她不用再担心孩子们晚上踢被子了。能在不被小床磕得腿青、或者不绊着米茜的娃娃的情况下拿东西，那感觉一定很好。
她正要把饭菜端上桌时，米茜飞奔进门。
“妈妈——妈妈——克莱尔不对劲！”
“你说什么？”玛蒂猛地转身看着她。
小女孩抓住她的手，使劲往起居室拉。
“他不对劲！”她尖叫着。
玛蒂听到那咕哝、喘不过气的声音，飞奔过去。
她抱起宝宝，小小的身子拼命挣扎，小拳头胡乱挥舞，显然在为呼吸而战。
“他噎住了！”玛蒂喊了一声，把他倒过来，拍打他肩胛骨之间。
克莱尔依旧挣扎。
“快去叫你爸爸！”玛蒂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米茜转身跑了出去。
玛蒂翻转孩子，小心地将手指伸进他喉咙。她感觉似乎碰到了什么，但指尖只是轻轻蹭到。克莱尔剧烈作呕，却吐不出来。
克拉克冲进门，眼神里写满了焦急。
“他噎住了！”玛蒂对他说。
“拍他背。”
“我拍了。”玛蒂已经哭了出来。
“伸手指——”
“试过了。”
“我去叫医生。”
“来不及了。”
“把他包起来，”克拉克坚定地说，“我去套马。”
宝宝还在喘息——吃力地、小口地喘着气，但还活着。
“主啊，”玛蒂绝望地祈祷，“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我们。求你保住他，撑到我们赶到医生那儿。”
她拿毯子把克莱尔包起来。米茜站在一旁，眼睛睁大，连哭都不敢哭。
“米茜，去拿你的外套，”玛蒂吩咐，“再拿你床上的毯子，到马车上可以躺着。”
孩子立刻照办。
克拉克驾着马飞奔过来。玛蒂抱着克莱尔，拉着米茜，迎上前去。克拉克不发一语，一把把米茜和她的毯子安顿在马车地板上的安全位置，然后扶玛蒂和宝宝上车，迅速出发。
去镇上的路简直是一场噩梦。宝宝断断续续的喘息时不时夹杂着剧烈咳嗽。两匹马全速疾奔，马具嘎吱作响，汗水飞溅在玛蒂的手臂和脸上。克拉克不停鞭策它们，快些，再快些。玛蒂死死抱着克莱尔，马车剧烈颠簸，几乎把她的骨头都震散了。
*我们赶不到了——赶不到了，玛蒂在心里哀号着，听着克莱尔越来越弱的喘息。而马儿，竟似乎在用她难以想象的体力继续奔跑。
当镇上的灯火终于出现在前方，克莱尔的呼吸已乱得可怕。克拉克再次呼唤马儿，它们像得到力量一般冲了出去。它们怎么还能坚持？玛蒂不懂。但克拉克低声的鼓励仿佛奇迹般地支撑着它们。
他们直奔医生家门口，马车还未停稳，克拉克便跳下地。他接过小克莱尔，飞奔入门。玛蒂转而照顾米茜，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等玛蒂进门时，宝宝已经被安放在一张小桌上，强烈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小脸上。医生正俯身检查那细小的身子。
“喉咙里卡了个小东西。”医生冷静地说，仿佛玛蒂整个世界并不正围绕这句话崩塌。
“我得把它取出来。需要麻醉。去叫我太太，她是受过特别训练的。”
克拉克敲响通往居室的门，一位女士走了进来。一看到孩子那挣扎的模样，她的眼神立刻变得严肃。
“天哪！出了什么事？”
“喉咙里卡了异物。得麻醉后取出来。”
医生一边说一边开始准备，她迅速加入，两人配合默契。
医生似乎已经忘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去客厅等着吧，不会太久，但我们得安静地操作。”
克拉克扶着几近瘫软的玛蒂进了客厅。她仍抱着米茜。克拉克没坐下，在屋里踱步祈祷，帽子忘了摘，手指微颤。玛蒂望着他，忽然明白：他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就像是他亲生的一样。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她也早已把米茜当作自己亲生的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米茜在角落的毯子上睡着了。而后，医生终于出现了。克拉克走过来，把手放在玛蒂肩上，仿佛在预备她面对最坏的消息。但医生微笑了。
“戴维斯先生，”他说，看着克拉克，毕竟他是把医生请到镇上的人。“你儿子没事了。他喉咙里卡了个纽扣——还好是横着卡进去的，不然——”
“这不是侥幸。”克拉克平静地说。
“你怎么说都行。”医生耸了耸肩，“现在已经取出来了。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玛蒂站起身。**没事了，我的宝贝没事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站得住。“哦，主啊，他得救了。谢谢祢！谢谢祢！”
若不是克拉克扶住她，她恐怕已跌倒在地。他把她揽进怀里，两人相拥而泣，满怀感恩。
他们一同站在熟睡的小克莱尔身边，望着他平静却苍白的小脸，满是释然与安慰。玛蒂没有松开克拉克的手，他的手臂也依旧支撑着她。
“他受了不少苦。”医生温柔地说，玛蒂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善良的人。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医生说，“还在麻醉药效中。我想他今晚会一直睡着。我和我太太会轮流照看他。你们俩还是去旅馆休息一下吧，街对面肯定有空房。”
“我们……应该留下来陪他。”玛蒂终于开口。
“没必要，太太。他会安然入睡。而你们，也确实需要休息。”
“医生说得对，”克拉克说，“你得歇歇，还得吃点东西。走吧，我们去旅馆。”
玛蒂看着熟睡的宝宝，轻轻抚摸他的脸，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然后跟着克拉克走了出去。克拉克抱起疲惫又饿坏的米茜，走向街对面的旅馆。
玛蒂坐在椅子上，抱着米茜，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哼唱，克拉克则去前台安排房间。
他回来后说：“他们会给我们弄些吃的，然后带你们上楼。”
“那你呢？”
“我要照顾马儿。它们该好好擦洗和喂点特别的。”
玛蒂点点头。此刻她无比感激那两匹马，丹和查理。
“我们会等你。”她说。
“没必要——”克拉克正要反驳。
“我们要等你。”
克拉克笑了笑，点头，然后出门。玛蒂趁他不在的空档，夸奖米茜多么勇敢，说她怎么帮了弟弟，怎么去叫了妈妈，又在医生那里乖乖地没有哭闹。她是个大孩子，妈妈爱她非常非常多。
不料，米茜却突然红了眼眶，开始哭了起来。
在玛蒂温柔追问下，她终于哽咽着说：“可是……我把纽扣洒了……”
玛蒂把她紧紧搂进怀里，轻轻摇着她：“米茜，米茜，宝宝噎住，不是你的错。我们一起捡纽扣时只是漏掉了一个，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不要自责，爸爸妈妈都好爱你，你今天真的很勇敢。好了，不哭了。”
她终于安抚好女儿。
克拉克回来时告诉她：丹和查理休息一夜就没事，他们俩当之无愧。
三人一起进了旅馆餐厅，但谁也吃不下。米茜太累，玛蒂太紧张，而克拉克则太过释然，胃口全无。
他们草草吃了点东西，就上楼了。
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床，玛蒂第一件事就是把米茜安顿下来。虽然没有柔软的睡衣，米茜也毫不在意。她几乎在念完短短的祷告前就已睡着。
玛蒂坐在她床边，确认孩子熟睡后，又轻轻亲了她一下，才走向那个正靠在大椅子上努力放松的疲惫男人。
她想说点什么——这个在她悲伤时安慰她、在她软弱时给予力量、与她分享信仰、带她认识神的男人。她有太多情感。那种深切的、难以言说的悸动——她终于明白了。那是爱，是对这个男人的爱。她渴望他，渴望他的爱，她知道了。但她……怎么说出口？
她站在那儿，满心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克拉克站起身，拿起帽子。
“你要去哪儿？”她终于出声。
“我想去医生那边陪着。要是小克莱尔醒来，见到自己人总比见生人好。”
“可是医生说他要到早晨才醒。”
“也许吧。但我能看着他安安稳稳地睡，心里会好受些。明早我就回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
他转身准备离开，她知道不能让他走。如果现在让他走，而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他转过身，她只是望着他，用眼神哀求他读懂她未说出口的一切。
他凝视着她的脸，然后走近，双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轻轻拉近。
他似乎在她眼里读到了他要找的答案，但仍迟疑了一下。
“你确定吗？”他轻声问。
她点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然后她就被他拥入怀中——以她渴望了很久的方式被他抱住，感受到他结实的身体紧贴着自己，颤抖的双唇轻轻贴近。
她早就渴望这一刻了吗？她不确定。但此刻，她只知道，这种感觉仿佛早已等了一辈子。她爱他，深深地爱着他。她以后一定要告诉他这些话，但现在，她只愿意沉浸在这个温柔的拥抱里，听他将爱语轻声诉说在她耳畔。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爱，是如何降临的？
她不知道。
它来得如此悄然……
温柔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