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归如常？
贝琳达特意安排好回程时间，以确保她能在史密斯夫人回家前一天抵达马歇尔庄园。这样她就能先安顿下来，等老人家回来的时候可以全心照料。
一如所料，可靠的温莎在车站接她。贝琳达觉得他看上去几乎有些高兴见到她，虽然她知道他绝不会认为承认这一点是合适的。她在温莎带来的披毯中安顿好自己，心中暗笑。波士顿的寒风同样凛冽，典型的温莎风格，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离开时穿得太单薄。
那座房子依旧——高大、美丽、令人向往。贝琳达努力不去拿它和自己刚离开的农舍比较，但又实在难以避免。她满心期待能再次享受室内的现代设施，最盼望的是能悠然泡个热水澡，不必再用铁皮浴盆凑合。自从离开波士顿后，她几乎就没洗过一个“像样”的澡。
连一向疏离的波特似乎也对她的归来感到高兴，忙前忙后问她需要什么，还问小姐晚餐想吃些什么。贝琳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温莎坚持要替她提行李和帽盒上楼，贝琳达紧随其后，急切想看看她的房间是否仍如记忆中那般优雅。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一切正如她所想。她示意温莎把箱子放到梳妆台旁，然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让他离开。
她正期待着舒舒服服地泡个泡泡浴。就在她这么想着时，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走过去一看，发现艾拉已经在放水。
“我猜你会想泡个热水澡，小姐。”艾拉解释道，贝琳达感激地点头。
“您就直接进去吧，小姐，”艾拉边说边走出浴室，“我来帮您整理行李。晚餐您要穿哪件衣服？”
我以前真是这样生活的吗？贝琳达在心里问自己。然后答道：是的。我都快忘了，离开之前我已习惯被当作……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了。
“弄点简单的吧，”她对女仆微笑道，“反正我一个人吃。我真的太累了，比起吃饭，更想睡觉。”
“好的，小姐。”艾拉应声道。
“你自己决定吧。”贝琳达走向热水缸，随口说。
把自己浸入暖洋洋的泡泡中，让水汽洗去肩背的疲惫，实在是一种享受。若不是艾拉来叫，她还真想多泡一会儿。
“小姐，我已经整理好了行李，衣裙也准备好啦。厨娘说半小时后上餐。您要我帮您梳头吗？”
贝琳达犹豫了一下。让艾拉帮她梳头，确实很舒服，她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但她实在太累，也没多少时间。
“不用了，谢谢。我得抓紧时间，今晚我自己挽起来就好。”她回应。
“好的，小姐。”艾拉关上了门。
她从浴缸里起身，用一条松软的白毛巾擦干身体。
也许这趟离开对我是好事，她告诉自己。我会更珍惜那些曾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她赶忙穿衣，想着波特可不喜欢别人迟到。
等她气喘吁吁地走进餐厅时，只觉得好奇怪——一个人坐在那张大餐桌前，实在不习惯。尤其是刚从一个总是围满家人、碗盘挤满桌子的家庭回来。
但尽管物质条件大相径庭，思乡之情还是悄然袭上心头。她低头祷告时，温莎站在一旁伺候，她却只觉一阵寂寞。
晚餐看上去很丰盛，可贝琳达既疲惫又孤独，根本没什么胃口。她机械地吃着，几乎没尝出味道。稍微吃了些之后，她便起身告退，说要早些休息。
第二天早晨没有公鸡打鸣、没有奶牛哞叫，贝琳达一觉睡到很晚。当她睁开眼看时，发现闹钟已快指到十点，不禁吃了一惊。她一把掀开被子，按铃叫艾拉。
艾拉立刻应声而入，贝琳达边梳头边说：“能帮我放水吗，艾拉？我睡过头了。史密斯夫人十二点半就要到了。”
艾拉点头。“温莎已经有些着急了。”
“怎么没人叫醒我？”
“我们都知道您累了，小姐。波特说让您多睡会儿。”
“波特？”贝琳达挑眉一笑。以前波特可是巴不得一早把她从床上叫起来。
“厨娘说等您准备好了就通知她准备早餐。”艾拉又说道。
“今天不吃了，没时间。”贝琳达说，“跟她说我也不怎么饿。”
艾拉看上去有些担忧。“她至少会坚持给您送点新榨果汁上来，小姐。”
“那就果汁吧，在楼上送来。也许再来个司康饼，就这样。”
艾拉离开后，贝琳达赶紧打点。
按温莎定好的时间，贝琳达穿戴整齐地站在前厅，帽子端正、外套扣好，准备去接车。
马车沿着鹅卵石路咯哒咯哒地前行，贝琳达心中涌上一股激动的情绪。她已经好久没见史密斯夫人了，也很期待和她分享家乡的消息——当然，只会讲一部分。她知道，有些心情是不能说的。
其实越想越觉得，那段旅程太过私密，甚至有些痛苦，恐怕根本不适合多谈。
但她会请史密斯夫人讲讲纽约之行的见闻，那一定会有很多话题可聊。戏剧、音乐会、时装店……她们会谈论史密斯夫人经历的一切，但不会触及贝琳达内心那些纠结的情绪。
火车准点到站，贝琳达紧紧裹着外套在人群中搜寻史密斯夫人的身影。温莎先发现了她，“夫人来了！”他兴奋地喊道，连一向拘谨的他声音里也带着颤抖。
贝琳达看到了她，立刻跑上前去。
“亲爱的，我的亲爱的！”老妇人叫着，“我好想你。”
史密斯夫人眼中含泪，紧紧抱住她。如果贝琳达曾经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回波士顿，那么现在她彻底明白了。她需要我。她真的没有别人可依靠。家里虽有一屋子的仆人，但终究不是家人。
温莎护送两人上了马车，说他会稍后回来取行李。
“这趟旅程如何啊，亲爱的？”老妇人问。
“很好，”贝琳达回答，“我见到了所有……还住在家里的人。”
“那真不错。”老妇人笑了笑。但贝琳达注意到她脸上那一丝疲惫，不禁有些担心。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史密斯夫人摆摆手，“我很好，真的很好。”
贝琳达没再多问。“那您旅途怎么样？我好想听听，一定很精彩。”
老妇人看着她，“说实话，也没那么精彩。”
贝琳达有些惊讶。难道这趟旅行出了什么事？“您是不是有什么没说？”她轻声问，“您在外面病了吗？”
史密斯夫人摇头，眼泪却悄然滑落，滴进毛领里也毫不在意。“我只是……只是……我满脑子都是你，亲爱的。我一直以为你一回家就不会再回来了。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西莉娅都快要把我赶出门了，她实在受不了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了。”
贝琳达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没关系，”她安慰道，“我回来了，就像我答应的一样。”
“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老妇人轻声说，“现在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贝琳达心想。她刚刚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之间穿梭。什么才叫“正常”呢？
但生活确实慢慢恢复了节奏。两个女人又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做手工、阅读、分享彼此的生活。渐渐地，她们也谈起了各自分开时的经历。似乎两人都过得不大愉快——但原因却截然不同。
秋风变成了冬雪，托马斯花坛上的积雪越堆越厚。这一次，两人再也没有讨论要不要去国外避寒。她们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这一季冬天，就一起熬过去吧。即便风雪掩埋了花朵，贝琳达却已经开始期盼春天。
她也信守了给母亲的承诺。每周写一封长信回家，盼着母亲回信。她还会把信拿给史密斯夫人看，后者似乎比她本人还期待这些文字。
圣诞节那天，她们再次与一群陌生人共度佳节。这种方式也自有一番乐趣。史密斯夫人乐在其中，热情地筹划节日餐会，宾客们也很享受能在这幢温暖优雅的大宅中度过节日。
但对贝琳达而言，最特别的时刻，是她们每日一同读圣经的时候。自从去过纽约后，史密斯夫人对属灵的事似乎更加敏感和在意。贝琳达不禁好奇，她在那儿是否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
但雇主从未提起过什么。贝琳达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默默祷告——并怀着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