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件激动人心的事
贝琳达知道，家人正在为史密斯夫人代祷。每天早晨，当她们一同研读圣经时，贝琳达总是仔细观察这位年长女士是否露出哪怕一丝领悟的迹象。
史密斯夫人确实听得很认真，也定期参加教堂礼拜。但贝琳达始终觉得，她并未真正理解基督信仰的真义。史密斯夫人似乎认为，只要尽力行善——善行多过罪行——那么或许上帝的天平就会倾向那一方。
贝琳达特意选择了那些讲述救主牺牲之死、个人信仰的重要性，以及因着耶稣基督所作之工而带来的天国盼望的经文。然而，尽管她看起来很虔诚，每一次查经似乎都像落在没有听见的耳中。贝琳达常想到耶稣所讲的撒种比喻，她不禁疑惑，史密斯夫人是否终会成为那“好土”，愿意接受真理；还是那恶者总会将种子夺去，让它无法扎根、生长。
贝琳达更加殷勤地祷告，细心挑选合宜的经文。
一个主日早晨，复活节将近，贝琳达在听完礼拜回程路上，只觉得心里干涩空虚。讲道虽然提及十字架与耶稣为罪人受死的意义，却毫无热情——有真理，却没有生命力。对贝琳达而言，这实在令人失望。
“如果他肯继续讲下去——把那后半部分说出来，解释那一切意味着什么就好了。”贝琳达心中哀叹，“可没有。他就停在那里——戛然而止，让会众自己去摸索体会。难怪他们不明白十字架与救赎的意义。”
贝琳达登上马车时，只想哭。
“亲爱的，那讲道多美妙呀！”史密斯夫人一边理裙子一边说道。
贝琳达猛地转头看她。老妇人语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情绪。贝琳达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竟泛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辉。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点头。
“我听过很多次，”老妇人满怀敬意地继续说，“可你知道吗……我从没真正明白过它的意思。今早在教堂里，一切突然都清晰了。想想看！上帝的儿子，竟然代替我受死。真是太荣耀了！太奇妙了！我当时就在座位上低头，不停地感谢祂。我差点就要自己搞一场——叫什么来着？——复兴聚会了！”
贝琳达惊喜万分。史密斯夫人真的得着了——她家乡的牧师会称之为“真正经历了属灵重生”的那种领悟——而且竟是在一座规矩保守的城市教堂里！
“哦，维琪姨妈！”贝琳达一边叫着一边抱住她。她本想说，这正是我一直努力要向你传达的啊，这正是我为之祷告、努力的全部意义。但这些话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史密斯夫人现在真正明白了真理。贝琳达欢喜地想：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家人！她知道，家里人一定会像她一样激动。
“你知道吗，”老妇人脸上光芒未减地说，“我们之前读过的那些经文，你还记得是从哪找到的吗？我真想我们再一起读一遍——现在我觉得我终于明白它们在说什么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贝琳达欣喜地答应。
“我都等不及要告诉温莎和波特啦。我敢说他们也还不明白。厨娘也许懂些……我对她总有种感觉。但那两个女仆嘛……我怀疑她们懂不懂。你觉得她们会明白吗？”
贝琳达倒没想那么远。她一时间甚至有些羞愧。她原本把全部注意力和祷告都放在史密斯夫人身上。
“我们应该让全体仆人一起参加早晨的查经。”史密斯夫人继续说，“要是我家里的人连真理都没机会知道，我会觉得很痛心的。”
贝琳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史密斯夫人还没讲完。
“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早餐后我们一起在北客厅集合。你选经文，我们一起读、一起讨论。”
想到要带领整个宅子的早课查经，贝琳达一时还有些怯场。万一有人问出什么难题怎么办？我可不是神学家。她心里嘀咕，随便谁都可能问出让她哑口无言的问题。
但她还是点了头。或许史密斯夫人现在也可以一起来讲解一些经文。
那天晚上，贝琳达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憋了一整天的问题。她们正坐在温暖的起居室里，享用着睡前的茶和小饼干。史密斯夫人仍沉浸在早上的属灵经历中。贝琳达听着，心里满是喜乐。等她稍作停顿，贝琳达终于问：“是什么让您突然明白——顿悟救恩的真理呢？”
史密斯夫人停住了，茶杯停在唇边，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坚定而简单地回答：“我想……是圣灵吧。就像圣经说的，‘祂要教导你们一切的事。’我自己是看不见的，我属灵的眼睛是‘昏暗的’。我想我并不真的想知道真理——我不自觉地把它拒之门外，就像经上说的那样。我一直想靠自己撑下去。我必须先愿意听，才可能听得进去。”
贝琳达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你前几天早上读过那些经文，”老妇人提醒她，“还记得吗？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现在我懂了。”
“当然记得。”贝琳达回应。
那晚，贝琳达跪在床边祷告，她多了一件要感恩的事，也多了一份自我认罪。
“亲爱的天父，”她祈祷，“原谅我曾经以为要靠我去‘改变’维琪姨妈，其实这一直是你的事。我知道我们基督徒要分享信仰——请帮助我在这事上忠心。但主啊，千万不要让我以为某人归向你是我的功劳。只有你的圣灵，才能感动人归向你。维琪姨妈能接受基督的救恩，全是因为你的灵使她明白了真理。谢谢你开启她的眼睛，谢谢你使她得以相信和接受。现在，求你帮助我们俩把这好消息带给家中的其他人。也请时刻提醒我——我的责任是分享，你的工作才是使人得救。”
全宅仆人很快便感受到“女主人”转变的影响。史密斯夫人坦然谈论自己的经历。她从不强迫他人，但明确表示希望大家能参加查经聚会。
她让贝琳达读经，开放讨论，不强求任何人接受或反对真理。
“圣灵会做工的，”她常提醒贝琳达，“只有祂才知道人灵魂深处的光景。”不过，史密斯夫人并不轻忽自己的基督徒责任。她和贝琳达每天为查经中在座的每一位仆人认真祷告。
之后，她更将这传福音的使命扩展出去。
“我们得再办一场晚宴了，”她对贝琳达说，“我不确定我那些老朋友里，有多少人真的明白真理。我想，他们大概跟我过去一样，以为只要尊敬上帝、待人友善，主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我们‘放进天堂’。”
贝琳达微微一笑。
史密斯夫人沉思片刻，又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根本不明白‘罪’是什么。我以为罪就是杀人、偷窃、欺压穷人。它们当然是罪——但远不止这些。我不明白，真正让神心痛、阻隔我们进入天堂的罪，是拒绝——是不承认、不接受基督为我死在十字架上的救恩。正因如此，神原本不能接纳我，维琪·史密斯，进入天堂——因为我从未认罪，从未信靠。”
贝琳达再次郑重地点头。
“哦，但一切解决之后，真是何等奇妙。”老妇人眼眶泛泪，然后又精神一振，“好了，晚宴非办不可了。”
她召集波特、温莎和厨娘，详细说明计划。她说要邀请所有老朋友们来，而至于该如何分享自己的信仰，她相信圣灵会指引她。她告诉仆人们，她不想离世之前，仍未将福音的真理告诉那些她所珍惜的老友们。
晚宴之夜终于到来。
晚宴之夜终于到来。
“您打算怎么做？”宾客尚未抵达时，贝琳达问史密斯夫人。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我还没从主那里领受指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客人们陆续入席后，温莎站在一旁，只等女主人一点头便开始上菜。贝琳达注意到，她似乎在拖延时间，等候神的引导。
终于，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女主人，史密斯夫人缓缓开口：“贝琳达和我养成了一个新……新习惯。”她顿了顿，“一个好习惯。我们饭前会一起读经。亲爱的贝琳达，可以请你带来那卷我们今天早上读过的经文，再读一遍吗？”
贝琳达虽有些紧张，还是照办了。她在座位上坐好，开始朗读。起初声音低微颤抖，但渐渐地平稳清晰。餐桌周围变得安静，宾客纷纷抬头细听。
她读道：“因为我们还软弱的时候，基督就按所定的日期为罪人死。为义人死，是少有的；为仁人死，或者有敢作的；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
“啊，是的，”史密斯夫人轻轻说道，贝琳达小心地合上圣经，递给温莎。
“我们一起祷告吧。”
这是一段感恩食物的祷告，但她也特别感谢了刚才所读经文中所启示的真理。
随着几声轻咳和清喉，温莎上前开始上菜。
趁着谈话尚未转移话题，史密斯夫人转向艾伦比先生：“您怎么理解刚才那段经文？”
这位庄重的绅士顿时语塞，似在脑中急速翻找答案，而他机警的小个子妻子则四下张望。
“它讲的是神的儿子为罪人而死。”沃尔什先生直言不讳地说。
“为罪人，”史密斯夫人沉思着重复，“那罪人指的是谁？”——就这样，一场讨论逐渐展开并热烈起来。贝琳达不禁暗笑，从未见过这群年长宾客如此兴奋热络地谈论一个话题。
当然，众说纷纭。艾伦比先生认为，人都会犯错，但最终人人都能进入永恒的天堂。惠特利先生不同意，他说天堂只是心境的一种。沃尔什先生甚至认为天堂是“特别群体”的专属，却不确定“特别”指什么。
艾伦比太太静默无语，眼神不断在发言者间游移；惠特利太太则一直摆弄餐巾，脸色红白交替。
贝琳达注意到，西莉亚·普雷斯科特正准备加入这场辩论——她不会让这桌上的男士独占话语权。她带着热情插入发言，又用些幽默话语轻轻包裹自己的观点。贝琳达判断，她不希望别人太认真对待她关于宗教的看法。
但史密斯夫人却巧妙而优雅地，将话题带回她所期望的方向。
“照你们所说的——”她点向艾伦比，“我们谁都活不完美，对吧？或早或晚，或大或小，都会犯罪。”
他含糊其辞了几句，最终默认。
她又转向沃尔什：“你认为天堂是为那些理当进入的人所预备。”
他笑着点头。沃尔什以他特有的幽默感，似乎从未真正认真对待永恒这件事。
“我同意你的看法，”她继续说，“若天堂是为所有人准备的，那和我们在地上的生活又有何分别？杀戮、战争、贫穷……一切依旧。这不是我所盼望的天堂。”
众人默默点头。
“那接下来关键就是——人要如何才能去那里？”她语气转为坚定。
惠特利太太坐立不安，面色再次泛白；艾伦比太太则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衡量离门口的距离，贝琳达怀疑她是不是想逃走。
男士们却丝毫未察觉对话的锋芒所在，他们只觉得这是场久违的、有趣的讨论。
“我们是自己创造天堂，”惠特利争辩，“若吝啬刻薄、与人不和，我们一生一世便如地狱。”
“不尽然。”艾伦比反驳，“人死之后总归会有些东西存在——我们心里都知道。”他拍拍胸口。
“我们没资格决定谁该进天堂——我们跟邻居又有何不同？”沃尔什发言，语气里似乎有了点胜利的自信。
“没错！”史密斯夫人立刻接上，让沃尔什得意地笑了，“我们确实无权决定。”
大家纷纷点头，似乎都赞同。然后，史密斯夫人整了整餐巾，平静望向众人，继续说：
“只有神有权决定。祂也已清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都是罪人——正如你们所说的，无一例外。以这样的光景，我们无法进入天堂。”她朝沃尔什点头，“这正是耶稣受难的原因——无罪的神子替我们而死。我们进入天堂的唯一盼望，就是承认并接受祂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经文怎么说的，贝琳达？‘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就像你说的，沃尔什先生，天堂的确是为一群特定的人预备的——那些相信并接受基督救恩的人。”
她转向惠特利：“你也几乎说对了。我们确实决定了自己的归宿。我们不能创造天堂或地狱，却能通过选择决定将往何处。神不定罪任何人。祂已为义人预备天堂——透过信心。而地狱，是为不信的人预备的。我们选择接受基督的救恩，或坚持自己的路，这决定了我们将住何处。”
全桌人屏住呼吸。话题突然变得异常个人、沉重。但史密斯夫人仍未结束。
“我自己也是过了好久才明白。”她承认，“事实上，也就是几个主日前，真理才照进我心里。我终于看见，终于明白。所以我照着圣经所说的去做了。我悔改认罪，接受了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我成就的救恩。我感谢祂，并求祂帮助我按祂心意过余下的日子。我很迟钝……我知道。听了这么多年的信息，竟一直没真正明白。我真希望你们比我更有属灵智慧。我实在不懂自己怎会蒙蔽那么久……”
她对大家展露温和一笑，“不过嘛，”她语气轻松地转折，“这确实是值得我们好好思想的事。咱们在座的，没有哪个还年轻，该为来生早作预备了。”
顿了一下，让大家沉思，她换了语气说：“温莎，咖啡可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