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安排
贝琳达终于收到了她联系过的律师安东尼·基茨的回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他表示自己已经调查过马歇尔庄园的用途可能性，并有一些建议希望与她讨论。如果她愿意安排时间，他很乐意到府拜访。贝琳达给了温莎几个可行的时间段，让他联系律师事务所安排会面。随着约定时间的临近，她变得越来越紧张。
温莎为那位先生打开了大门，并把他引进了图书室，贝琳达很快便进来与他会面。他看起来颇为自得，贝琳达心跳加快，请他入座后自己坐到了正对面的椅子上。
“我对这个问题做了相当多的调查，”他开口说道。
贝琳达充满期待地听着。
“我最先想到的一个可能性是孤儿院，”他说。贝琳达不禁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呢，但转念一想，她立刻意识到，开设孤儿院需要庞大的工作人员。
“当然，孤儿院似乎与这样一栋庄重的房子格格不入，”那人接着说，“必须完全清空屋内，将房间重新布置得更为简朴，还得出售或处理所有这些……这些精致的摆设。你不能既有一群孩子，又要保留所有这些华丽的物品，它们无法共存。”
贝琳达理解他的逻辑。确实不能指望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同时，要她出售史密斯夫人一生珍藏、视为家一部分的物品，也是件难以接受的事。贝琳达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主意终究并不妥当。
“现在，还有一个很好的可能性，”那人继续说道，“可以建一个类似的艺术学院。”
“艺术学院？”
“音乐——艺术方面的。”那人说，“她生前很喜欢艺术，对吧？”
“哦，当然喜欢。”贝琳达回答，“但要怎么做呢？”
“你可以开设一个针对优秀学生的项目。你有音乐室用来上课，有图书室和其他三四间房间可以改造成练习室。卧室可作为宿舍。作为音乐教育用地，会非常合适。”
贝琳达静静坐着。这些念头对她来说全是新奇的。
“也可以是其他艺术门类，”他接着自信地说，“如果你愿意办个绘画班，可以把前客厅改成——”
贝琳达摇头制止了他。她其实并不想把房子“改造”为什么用途。她更希望以它现在的样貌继续使用。
“那么也可以设为图书馆。这一带确实需要一个好图书馆。前客厅可以作为阅览室，餐厅和北厅可以用来摆放书架——”但贝琳达又摇头了。
“你已经否决了作为博物馆的提议，”那人语气中略带压抑的挫败。
贝琳达点头。她无法接受这房子成为供人猎奇的观光地。
“我真的希望它……被人‘居住’。就按现在的模样。”贝琳达说道。
那人深深叹了口气：“戴维斯小姐，若要这样做，你可能必须出售这房子，”他提醒她，“谁会需要——或者说谁会想要——这么大、这么奢华的房子？”
“这不适合孩子，”贝琳达承认，“他们没法自由奔跑玩耍。需要的工作人员也太多。我猜对孩子们来说根本行不通。”她这话更多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面那位男士。
但那人还是回应了：“正是如此！而只有孩子才会需要这样的地方。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家。”
贝琳达悲伤地点头。看来她原本的想法终究难以实现。
“你说得对，”她叹息着说道，“真正需要安身之所的，往往是年轻人——还有老人。”
她突然挺直了身子。“就是这个！”她激动地喊道，“就是这个！”
“抱歉？”那人一愣。
“老人。我们可以把它变成一个为有需要的年长者提供的住所。这简直完美！他们可以享受所有的美好陈设。不需要像孤儿院那样多的工作人员。他们可以有尊严地生活——彼此作伴。他们可以在花园里散步、在阳光下坐着。他们有图书室，有音乐室。完美极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盯着她的脸。贝琳达对这个新想法感到非常兴奋。他终于慢慢点头。“这或许行得通，”他说，“如果小心谨慎地执行。”
“当然！”贝琳达满怀热情。
“你打算收多少人？”他问。
“六个？八个？不超过十二个。”贝琳达回答。
“那你打算从哪里找这些……住户呢？”他又问。
“我还不知道，不过教会——市政厅——总该有人知道哪些老人需要安身之所。”
“他们得能上楼，”那人提醒道。
“也许可以装个升降机。”她建议。
“那会破坏建筑结构。”他提醒道。
“我们不一定得装在前厅，”贝琳达反驳，“北厅或图书室那边空间足够。我们会找人来看。”
律师略带怀疑地点了点头。
“那人员问题呢？”他问，“你现在的家仆愿意接受这样的计划吗？”
贝琳达神情变得认真。“我告诉过他们我打算对这栋房子做些什么，”她缓缓说，“我需要和他们谈谈这个主意。我不想做任何违背他们意愿的事。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家。”
那人点头。“要我帮你和他们谈谈吗？”
“不。不用了，我来谈。我更愿意亲自来做。”
“那我想，我们暂时没什么好进一步商讨的了，等您再联系我。”律师边说边把一叠方案文件塞回皮箱，起身告辞。
“我会再联系你的，”贝琳达向他保证，“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他显然没有贝琳达那么兴奋。
温莎等在图书室门外，为那位先生引路。前门一关上，贝琳达便转向管家说道：
“我们需要一次全体会议——在北厅。”她兴奋地宣布，“看看大家能不能十五分钟内都到齐——让波特准备茶水——大家都要有。托马斯也请来参加，如果他愿意的话。不，不，不在客厅，”贝琳达改变主意，“太正式了。我们在后阳台开会。”她想在一个让员工们更放松的地方召开这次会议。
接着贝琳达匆匆上楼，换上一件简洁的衣服。她希望这次谈话像是平等之间的交流。因为这是一件关系到大家未来的大事。
仆人们已经在阳台上就位，当贝琳达回来的时候。有些人在她现身时显得有些不安和焦虑，但贝琳达迅速试图让大家放松下来。
“波特，能请你倒茶吗？”她说道，并在台阶最上方坐了下来，这样她就可以抬头而不是俯视她的员工。
“艾拉，能请你递一下蛋糕吗？等大家都找到舒服的位置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讨论了。”
托马斯接过茶，在贝琳达身边的台阶上坐下。麦金太尔在他脚边的草地上瘫倒下来。
温莎为波特和厨娘各拉出一把椅子，然后自己也略显勉强地坐下。艾拉和莎拉倚靠在阳台栏杆上站着。
“我曾告诉你们，我希望马歇尔庄园能保持原样——但希望能赋予它新的用途，”贝琳达开口说道，“今天早上，我请来的那位律师来过了。”贝琳达看得出来，自己大可不必提这件事，全屋人都已知道。
“他提出了不少建议。他建议我们可以将房子变成一个……音乐或艺术学院，或是一个图书馆……之类的。但这些都需要对房子进行大幅改造。我不太愿意做出这些改变。”
一些仆人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也讨论了办孤儿院的可能性——”贝琳达注意到大家交换了一些紧张的眼神，“但那同样也要做很大的调整。”
她似乎听见几声轻松的叹息。
“我认为，最合理的选择，是为老人建一所自然、舒适的家，”贝琳达继续说，“我们可以接纳少量需要居所的年长者。房子大体可以保持原样。所有这些美丽的摆设都可以继续被欣赏。住户们可以在花园中散步，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或是在客厅里做些手工艺。喜欢音乐的人可以弹钢琴，喜欢读书的可以在图书室安静阅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其实不需要做太多改动。”
贝琳达看着围坐在周围的面孔。短短几分钟内，他们的神情已经从忧虑、怀疑转变为接受。
温莎第一个开口：“小姐，我们现在的人员安排，还按原样进行吗？”
“愿意留下的人就可以继续，”贝琳达回答，“当然，我们需要增添人手。要照顾和供餐的人更多了。”
几张脸变得放松了些。
“可不能让人挖我的花坛。”托马斯低声嘀咕道。
贝琳达笑了：“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花，托马斯，我向你保证。”其他人也随她轻轻笑了起来。
“不过厨房和洗衣房那边会需要更多帮手。清洁也一样。我想我们得一起坐下来仔细看看需要做哪些工作，然后分配职责。之后我们就可以去寻找额外的人员。但……首先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个计划的想法。”
贝琳达目光从一个人扫向另一个人，但一时无人发表意见。
“温莎，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贝琳达终于问道。
温莎毫不犹豫：“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他语气平静，“这无法改变。但我相信，在各方面都考虑过之后，这是小姐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你会继续担任现在的职务吗？”
温莎点点头：“是的，小姐。”
“太好了！”贝琳达喜形于色地说道，“波特？”
“我在这老房子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波特近乎哽咽地说道，“我会留下。”
“谢谢你，”贝琳达感激地说，“厨娘？”
厨娘只是点了点头，显然情绪太激动，说不出话来。
“莎拉？”
“小姐，我一直想找机会跟您说，”莎拉红着脸说，“我……我打算结婚了……很快。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来。”她低下头，脚尖在阳台地板上轻轻划着。
“哎呀，莎拉，”贝琳达立刻站起来惊喜地说，“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她走过去给莎拉一个拥抱。全体人员也都受到了这份喜悦的感染，低声议论起来。
过了一会儿贝琳达继续说：“艾拉，你呢？你不会也要结婚了吧？”她打趣道。
艾拉脸红了：“目前还没人告诉我有这个打算，小姐，”她调皮地说，“我很乐意留下。”
“托马斯——你和麦金太尔会继续照看花园吗？”贝琳达正色说道，但眼中却带着一丝调皮的光芒。
老园丁咧嘴一笑，麦金太尔只是轻轻动了一下，把头换了个姿势。
贝琳达再次望向她的员工们：“我真的非常感恩……也非常安心，”她真诚地说道，“你们对史密斯夫人……还有我，都是不可或缺的。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你们这个家还能怎么运转。”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我们需要认真规划。波特，我想与你详细谈谈人手配置的事。厨娘，我需要你帮助我列出厨房还需哪些人手。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但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该如何开始。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每一位。”
贝琳达又抱了莎拉一下，然后朝大家点头示意，大家可以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接下来的几周，马歇尔庄园变得非常忙碌。有许多决定需要做，也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
一位建筑承包商被请来评估安装升降机的可行性。他在大图书室尽头的后厅画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这个安排无论在楼上还是楼下都很合适，也不会破坏房子的整体外观。他立刻就开始了施工。贝琳达决定，她真盼着工程快点结束、灰尘清理干净。而她也看得出，波特的心情更急切。整个施工过程中，这位女管家几近崩溃，努力维持“她的”房子的整洁。
经过多次讨论，大家决定房子最多可以容纳十位住户，而不会破坏其原有的魅力与特质。贝琳达希望找到这十人不会太困难。
需要拟定一系列法律文件，以应对所有可能情况。贝琳达从没见过那么多表格与文件。她甚至做梦都梦见自己被一堆文件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过程既令人疲惫，也令人振奋。贝琳达为这一切早日尘埃落定、自己能够返回真正的家而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