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友谊
一路回家的路上，贝琳达心中满是对这个新发现的惊喜。“德鲁竟然就在波士顿！”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德鲁没有结婚，德鲁还是……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甚至更胜从前。贝琳达时而感到害怕，时而又脸红心跳。难道真的有可能？她终于允许自己去想，也许在这所有的岁月之后，德鲁依然对她怀有情感？也许……她自己也依然对他抱有情感？
每当一想到这件事心跳就加快的反应让贝琳达明白，后者不只是可能，而是非常真实。她为自己像个小姑娘似的幻想而暗自责备，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每次她想将翻涌的思绪收回来，它们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德鲁。如果三年前她就知道他们竟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同的事？她都不敢去想。
“但现在我知道了，”贝琳达想着，“那么未来会怎样？”她再次脸颊泛红，把这个念头赶到脑后。她不敢多想，她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只有上帝知道，德鲁和她是否真的适合发展成“家乡朋友”之外的关系。
贝琳达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关于遗产事务的混乱上，但即便是那些冗长繁复的手续，也无法压低她高涨的情绪。
“我一定要请德鲁来吃晚餐。有人可以说话真是太好了。真正可以倾诉的人。”她想着，眼神亮晶晶的。
“我等不及要写信回家了。爸妈一定会大吃一惊！”贝琳达计划着。他们肯定不知道德鲁也在波士顿。“他说他在一家很好的律所，”他们曾说，“发展不错。”但没人知道他几乎就是我家邻居。贝琳达一想到这里便不自觉地笑了。
“我想知道他去哪个教堂？”她若有所思，“我得找一天邀请他一起去。也许我们甚至可以——”
她又强迫自己按下这些旋转不止的思绪。“我会很忙的，要把遗产的事务都整理好，没空去想其他的。”她提醒自己。
“不过……德鲁也很忙。”她又解释道，“但他总会有周末。至少有星期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教堂，然后吃饭、聊天。”
不过首先……首先她得等他打电话来。
贝琳达满心希望那通电话不会等太久。
德鲁果然在那天晚上就打来了。贝琳达整整一个下午都劝自己不要奢望他这么快打电话，可她还是一直在留意电话铃声。
当电话真的响起时，她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确实掉了手里的针线活，还好没人看到她手忙脚乱地去捡。
“毕竟，”她暗自责备自己，“也可能是别人打来的……”可心里却无比希望不是别人。
温莎通知她有电话时，贝琳达尽量装得镇静从容。她放下刺绣，缓步走向走廊的电话。
“喂，”她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戴维斯小姐接电话。”
“贝琳达，”对方的声音很快传来，“我还一直担心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个梦。”
贝琳达轻轻笑了。
“你还好吗？”他问，语气不止是客套，而是真切的关心。
孤单，她多么想这样说。那会是个实话。但她说了自己认为应该说的：“很好。”
“今天下午你有点低落，我感觉到了。现在都想通了吗？”
贝琳达本可以诚实地说她什么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那些问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但她回答说：“我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大概是太没耐心了。”
“等待确实很难。”德鲁回应道，“我也不擅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德鲁带着一丝笑意说：“我打这个电话……也许有些冒昧，但我想问问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贝琳达没法说她要看看自己的约会日程。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约会日程，所以也没装作要查一下。她坦率又真诚地回答：“没有特别的计划——除了周日的礼拜。”
“太好了！那你愿意周六晚上和我一起听一场音乐会吗？”
“我……我很愿意。”她平静地答道，心跳却飞快。
“真希望我还能请你吃饭，但我得加班。我们最近有个案子，我得周六整天都在律所准备。我恐怕只能赶上音乐会……这次。”
“音乐会听起来很棒。”贝琳达告诉他。
“我本该等我能安排一整晚的时候再约你……但……唉，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三年却彼此毫不知情。”
“既然你得加班，不如我直接去歌剧院与你会合？”贝琳达提议。
“哦，我不太愿意——”德鲁开口。
“我真的不介意。对我来说完全不麻烦。”
德鲁还是有些犹豫。
“真的。”贝琳达坚持。
“你真大度。”德鲁说道，“但这对一位女士来说，似乎不太妥当。”
贝琳达笑了：“这位女士一点也不介意。说真的，我宁愿你抽时间好好吃顿饭，也不愿你急匆匆回家接我。”
“谢谢你，贝琳达。”德鲁终于答应，“那我们就在那见吧。八点，在东侧阳台的楼梯口。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儿吗？”
“知道。就是靠近饮水机那边。”
“对！”
“好，那就八点，楼梯口见。”
贝琳达正准备说再见，德鲁却又开口：“等等，如果你自己坐车去，我也是，那我怎么送你回家？”
“那我就和去的时候一样自己回。这样你就不用特地绕远了。”
“你不介意？”
“不介意。我很久没去听音乐会了。自从薇吉姨妈——史密斯夫人——去世后，我就没去过。”
“那我们到时见。”德鲁道别挂了电话。
贝琳达挂掉电话后，仍在走廊里愣了会儿。她简直不敢相信，时隔多年，她竟然要和德鲁一起出门听音乐会。她也觉得这像一场梦。一场美好的梦。
也许……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对杰克逊和兰德从没动心。也许，在我心底深处，我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某种程度上……属于德鲁。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脸红，赶紧跑进去拿起针线活。但她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她按铃叫来了波特。
“波特，我今晚想早点休息。”她解释道，“晚上别准备茶了。”
波特点头，又带着关切问：“小姐，您不是病了吧？”
“哦不，不是的。不是那样。今天太长了，律师那边还是一堆纠结的文件。我只是有点烦闷。”
波特仍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我相信很快都会理顺的。”贝琳达微笑道。
“我是在担心您，小姐——不是这房子。您脸上红扑扑的。”波特说，贝琳达有些惊讶。这个年长的女人语气如此真挚。
“我没事。真的。”她坚持说，心里明白脸红的原因。波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还有，波特，”贝琳达叫住她，“周六晚上我想早点吃晚饭。我要出门。请你通知厨娘一声。”
波特点头，眼中闪着一堆未问出口的问题。“好的，小姐。几点？”
“大概六点吧。”
波特又点点头。
“那就晚安了。”贝琳达对这位母亲般的女人微笑道。
“祝您睡个好觉，小姐。”波特回了一句，离开了房间。贝琳达又笑了笑。今晚她确实打算好好睡一觉。
但她并没有睡着。她脑海里塞满了各种念头，其中最活跃的，是与那位老朋友德鲁·辛普森的脑中对话和想象画面。最后她起身，披上毯子，坐在昏暗房间的窗边，望着月色下的花园。然后她低声开口祷告：“亲爱的主啊，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正在经历的这一切……”
星期六，贝琳达整个人都乱了套。她坐立难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安排好的事情。她对自己感到恼火。“毕竟，这只是和一个老朋友去听场音乐会而已，”她对自己说。但无论她怎么劝自己，心却根本不听大脑的理智安排。最终，她逃去了花园，去找托马斯，想找点事来分散注意力。
托马斯正忙着清理花坛里的杂草和落叶。秋天是唯一还能绽放花朵的季节。托马斯总希望在冬季风暴来临之前，把庄园打理得整整齐齐。
“你的菊花真美，托马斯。”贝琳达说，这让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很快就要开始处理球根了。”托马斯说道，“感觉每年都比前一年过得更快一些。”
贝琳达点点头，尽管她自己觉得这一年特别漫长。
“刚开花就要剪掉，”托马斯带着些许惆怅地说，“季节飞逝得太快，根本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贝琳达觉得她明白老人的感受。
她又停留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温顺的麦金太尔的头，然后沿着小径慢慢走远。园中仍有许多美丽的景致可赏。她知道自己会想念这个花园，可能甚至比屋里那些精美摆设还要多。
贝琳达靠着四处游走消磨了几分钟，但很快她就再也忍不住，在耐不住的焦躁中匆匆回屋，再次去看那座钟。
她终于允许自己回房挑选今晚要穿的衣服。她从衣柜里一件接一件地拿出礼服仔细打量，然后又一件件挂回去。德鲁可能会觉得她那些丝绸缎面的礼服对一个乡下女孩来说过于华丽。可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看起来太朴素或土气。她又拿出一件裙子，来回斟酌，重新陷入犹豫之中。至少这也帮她消磨掉了漫长一天中的又一段时间。
最后，贝琳达选定了一件线条简洁的绿色长裙。她心想，这裙子有风格但不过分张扬。配上一些简单的首饰，再将头发盘好，我就能在音乐会的人群中显得得体又不招摇。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裙子铺在床上，准备去洗澡。
她已有好一阵子没叫艾拉来帮忙梳妆了，但这次她允许自己享受这个小小的奢侈——部分原因是她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怕自己如果不找个方式释放一下激动的情绪，会整个人炸开。
艾拉一听铃声立刻就来了。“小姐，您叫我？”
“请帮我放个澡水，好吗，艾拉？”贝琳达请求道，“用茉莉香的吧。然后，我想让你帮我梳头。今晚我要和一个老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
贝琳达看到艾拉眼中闪过的好奇和兴奋，但这女孩克制住了明显想问出口的问题。“好的，小姐。”她再次答道，转身去准备。
“小姐，好久没去听音乐会了。”艾拉从浴室出来时大胆地说。
“是啊，”贝琳达点头，“确实很久了。”
她把头发盘起，以免洗澡时弄湿。“我真的很期待。”
艾拉点点头，嘴角含笑。
然后艾拉变得几乎大胆得令人惊讶。“您的朋友是来城里做客的吗？”她问。
“不是。”
“他住在这里？”
“是‘他’。”贝琳达纠正，“是‘他’。”
“哦。”艾拉回答，听出这点信息显然让她很高兴。“我还以为是您家乡的人。”
贝琳达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激动。“哦，他的确是。但他现在住在波士顿，已经好多年了，我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他是一名律师——就在帮我处理法律事务的那家律所。你能想象吗？我们谁都不知道对方也在这座城市。我们是在上星期四偶然碰到的。”
此时艾拉已笑得满面喜色。“哎呀，太棒了，小姐。”她热情地说，“难怪您这么激动——要去听音乐会——而且是和老朋友一同前往，真是太好了！”
贝琳达点头表示同意。
“小姐，您的浴水准备好了。”艾拉告诉她，“二十分钟后我再来帮您做头发。”
艾拉出门时脸上的神情让贝琳达几乎能想象她和莎拉很快就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这一切。说实话，想到这点，贝琳达也完全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