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餐
贝琳达有充足的时间洗澡、做头发，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当家里人知道她晚上的安排时，两个年幼的外甥问了不少问题，哥哥卢克也开了几句善意的玩笑。她极力一笑置之，并试图说服大家这不过是医生和护士就病人情况进行的例行讨论。但此刻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相信这一点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穿得“特别”，可当她这么想着时，却不由自主地从衣橱里取出了一条柔软、裙摆丰盈的粉色塔夫绸裙。她知道这是自己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她把裙子套在身上，在镜前仔细端详，思考着该如何将头发梳理得与这条裙子相得益彰。
她刚在手腕和太阳穴上轻轻点上一点香水，前门就传来敲门声，卢克将杰克森迎进了客厅。贝琳达感觉心跳加速——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今晚是个特别的夜晚，而对她来说，这样的夜晚屈指可数。她感到心跳如鼓、脸颊微热，在等候卢克的召唤时才从房间里走出，迎接她的“约会人”。
杰克森并没有用言语赞美她，但当他看着贝琳达时，眼中闪现出欣赏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情绪；可当他在下门阶时轻轻扶着她的手臂，那一丝触碰让她既激动又有些不安。
贝琳达尽量平静地与他并肩走着，只盼着早点在旅馆的餐厅落座，以免整个小镇立刻开始议论她与新来的医生共赴晚宴。
这顿晚餐对他们来说是愉快的经历。杰克森谈兴甚浓，和贝琳达分享了他在医学院的经历，以及对新药物和新疗法不断被发现的兴奋之情。
“医学领域发展太快了，连我们医生都有些难以跟上，”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敬畏。
贝琳达不禁也被他的热情感染。有一瞬间，她脑中又闪过那个旧日的愿望：**“要是我生来是个男孩就好了，那样我也能成为医生。”**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谈话稍有间歇时，贝琳达鼓起勇气问了个问题。她不知道杰克森会如何看待一名普通护士就病人提出问题。她习惯了和卢克合作，两人会公开讨论所有病例。
“你……你觉得史丹福-史密斯太太的恢复情况如何？”她有些怯怯地问。
“看了卢克的所有报告，也亲自给她检查过，我觉得她恢复得非常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贝琳达松了口气。听到一位刚接受过最新医学训练的医生对卢克的判断表示认同，让她安心不少。尽管她和这位年长女士出身差异明显，但贝琳达已然对她产生了深厚的情感。
“我觉得让她坐起来一会儿是个极好的决定，”杰克森继续说，“她是不是很快就疲劳了？”
“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没让她坐太久——我怕她过于勉强。”
“做得好，”杰克森赞许道，“只要不莽撞行事，不出意外，她应该很快能恢复体力。”
“她开始谈论回波士顿的事了。”贝琳达缓缓说道。
“回家？那可能有些操之过急。除非有人能陪她一起旅行。即便如此，我觉得至少还得再过一两周。”
一两周。其实也不算太久。
“有人提到过旅伴，”杰克森接着说。
“是的，”贝琳达答道，“但我们刚收到她的来信。她术后恢复得不好，没办法来了。”
“那史丹福-史密斯太太肯定暂时无法独自旅行。”杰克森语气认真。随即又笑了，“但也许可以另作安排。我希望你能尽快从这个繁重的责任中解脱出来。”
贝琳达抬起头：“其实我还挺享受照顾她的。”
“我相信你是的。你做得非常出色。但总有一天，人要转向其他事……不是吗？”他说话时在灯光下微笑着看她。
她点了点头。**也许确实是时候去做些别的事了。**她心想，但没有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和杰克森也许并不是想的同一件事。她想知道，如果她告诉杰克森史丹福-史密斯太太提出的“特别提议”，他会怎么反应。但她决定这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毕竟两位医生还需要她这名护士协助，而弗洛目前还没有能力独立承担所有职责。贝琳达决定暂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可能会请几个月假这件事——至少现在不说。
“关于那种药……”贝琳达开口说，但杰克森轻笑着打断她。
“为了赶着来接这位迷人的小姐，我竟然忘了带药。”他说，接着赶忙补充，“明早我来检查史丹福-史密斯太太时一定带来。”
“那……那你明天还会来？”贝琳达羞涩地问。
“我和卢克一起查阅了所有病人档案，我们一致决定，她是我负责的病人之一。”杰克森简单地答道。
贝琳达点头：“那……那怎么服药？”
“很简单——每天早中晚各一片，用水服下。”
贝琳达愣了。杰克森之前说得好像很复杂的样子……难道是她误会了？
杰克森此时开始谈论他想为这个小镇带来一点文化生活。
“偶尔去看看戏剧或听场音乐会，会让人受益良多、心情舒畅，”他说。虽然贝琳达从未有过那种体验，但她完全赞同。
“这对像我这样的年轻追求者也会是个帮助，”杰克森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现在能带女孩去的，除了乡间散步，实在没什么可选的。”
**他在追求谁？不会是我吧！**贝琳达脑中思绪飞转。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开了个小玩笑：“嗯，每年春天学校也会有节目演出。”
她很庆幸他们一同笑了起来，杰克森也就此换了话题。
“欧康奈尔先生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是的，”贝琳达天真地应道，“他确实是。”
“他是本地人，还是后来搬来的？”
“他在这里长大，和我上一所学校。你那时还没来。他比我高一个年级，后来去州南边帮他叔叔干活了。”
“那他是回来探亲？”
“不是，他回来定居了。”
“他是做什么的？”
贝琳达觉得杰克森对兰德的关心很难得。
“他是个建筑工，”她回答，一想到兰德为柯比一家盖的那栋漂亮房子，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建了栋非常漂亮的房子，”她兴奋地说，“装饰的屋檐和花纹是请人帮忙的——但大部分都是他亲手建的。”
“是这栋房子让你眼睛发亮，还是那位建房的人？”杰克森轻声问。
贝琳达脸红了。“也许……也许是灯光的反射吧。”她反应迅速地说，然后又诚实地补充，“兰德是个好朋友。”
“只是朋友？”
“当……当然。”贝琳达答道。
“真的没有别的关系？因为如果你们已经有了共识……”
“我们没有‘共识’。”贝琳达轻声答道，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向杰克森解释这件事。她注意到他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点头笑了。
“那么，”他说，语气仿佛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既然这个小镇没什么其他活动，我能否陪你在这柔和暮色中散散步？”
贝琳达笑了，顺着他轻松的语气回应：“谢谢你，亲爱的先生。”她挽上他递来的手臂，慢慢朝卢克家走去。
黄昏已深，掩去了小镇尘土的粗糙。花园的香气伴着微风飘来，令人心神愉悦。贝琳达深深吸了一口气。能在这样的夜晚活着，真是一件美事。她很高兴杰克森回来了，也高兴今晚能出门吃饭，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夜晚正适合散步。
他们走近卢克家，小心翼翼地沿着木板路走着，转过一个拐角，差点撞上一个身影。
“对不起。”一个声音说。
贝琳达立刻认出了是兰德。
“兰德！”她脱口而出，对方猛地抬起了头。
“贝琳达，”他同样惊讶地回应。
“我没想到会——”她刚说了一半，
兰德却冷冷地打断了她：“显然是没想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中疑惑。
杰克森这时开口：“戴维斯小姐好心答应和我共进晚餐。”
“我听说了。”兰德冷冷回应。
“你是来找卢克的吗？”贝琳达试图缓和气氛。
但兰德同样冷淡地回答：“不。我不是来看卢克的。”然后声音低了些，“我是来看他妹妹的。”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来。我……我……”
兰德的态度软化了一些，转向贝琳达，语气带着歉意：“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该以为你一定在。我只是从没……从没考虑过……提前打个招呼。”
确实如此。兰德一向习惯于在有空的时候随意来访。如果贝琳达在忙病人，他就会和卢克聊会儿天，然后就回旅馆了。
“但我明白了，”兰德接着说，“以后我要事先说明我会来。”
他对贝琳达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杰克森的脸。贝琳达顿觉不安与迷茫：这到底怎么回事？
兰德脱帽告辞，转身离开。杰克森的手紧了紧，轻轻引导贝琳达走过不平的木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