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爱展翅而飞-Love Takes Wing

第十八章 变化

尽管贝琳达很想这么做,她却无法真正避开兰德或杰克森。她一回到镇上,杰克森就不是在史丹福-史密斯太太的病床前,就是在她去领取护理用品、提交日常护理记录的小办公室里。

他总是带着笑容,略带调侃地说笑,频频邀她共进晚餐或晚上散步。贝琳达尽量婉拒,但她知道,如果再不设法逃脱,这样的局面迟早会有摊牌的一天。

兰德也让她头疼。他的新房快建完了,有一两次暗示,一旦完工,他就想开始盖属于自己的房子。起初贝琳达有些惊讶,但后来觉得也合情合理——一个建房匠人当然想自己拥有住所,而不是继续住在旅馆里交房租。她笑着称赞了他。

可某天,兰德把这打算付诸行动了。“我能不能带些草图来,让你看看?”他问。

“呃……我……”她刚开口,兰德就笑着说他第二天晚上会把草图拿过来。

第二天早晨,贝琳达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上班。兰德说的,会不会真的像她所担心的那样?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并非有意如此。她需要……她急切地需要暂时远离这一切。

她推开心中的纷扰,走进病房。她不愿将自己的烦恼带给史丹福-史密斯太太。“您今天气色不错。”她告诉病人,老太太也笑着说感觉好多了。

杰克森完成例行的早晨检查后,贝琳达对老太太说:“我要去餐厅和布朗医生喝杯咖啡。”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史丹福-史密斯太太会心一笑,而杰克森则咧嘴一笑,为她开门。

“真是意外之喜。”两人走到走廊时,杰克森轻声说道。

贝琳达只是微笑:“我想听听你对病人的全面评估。”

“哎呀,”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无法抗拒我的魅力才来的。”

贝琳达没有继续谈论史丹福-史密斯太太,直到他们在餐厅角落的桌边坐下,热咖啡和刚出炉的松饼摆在面前。

“史丹福-史密斯太太天天都在说要回波士顿,”她开口说,“我想知道的是:她现在能旅行了吗?”

杰克森眼中一亮。“只要有可靠的照护,旅行对她而言绝无大碍。”

“那你会把我归类为‘可靠照护’吗?”贝琳达带着点调皮问道。

杰克森放下咖啡杯,凝视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希望我陪她回家,”贝琳达答道,“我一直推脱……但最近我开始觉得,也许换个环境会不错。”

杰克森显得有些震惊,但很快恢复镇定,还勉强笑了笑。“也许的确如此,”他说,“你确实……一直挺被束缚着。对你来说,换个空气也许是件好事,然后当你回来……”他没把话说完。

“你觉得我会走多久?”他改问。

“这……不是史丹福-史密斯太太心里的安排。”贝琳达平静地说,“她希望我能留下,做她的私人护士。”

杰克森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阴影。“但你不会真的考虑……”他开口。

“是的,”贝琳达点头,“我正在认真考虑。”

“但……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杰克森有些急切。

贝琳达坚定不移。“为什么不是?我昨晚和卢克谈过。他说弗洛现在完全能胜任办公室的工作了。他还说,是你特别用心在培训她——”

“我确实在培训她,”杰克森忽然打断,“我一直很想让你摆脱繁重的护理工作……但不是为了让你跑去波士顿。而是为了让你能……考虑别的事。”

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贝琳达不安地摆弄着茶匙,不敢看他。

“你打算待多久?”他终于问。

“我不知道,”她坦率地回答,“要看情况。她还提过让我做她的旅行伴侣,去国外——”

杰克森低声呻吟,“这么多年,”他说,“这么多年我在等,而你现在却让我继续等着……”

贝琳达猛然抬起头:“不!”她立刻说,“不!”

她直视他的眼睛:“我从没让你等,杰克森,从来没有。‘等待’……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误解了……误解了我们的关系。你是我亲爱的朋友,杰克森,我……我真的很在乎你,可我从未……从未想让你以为我……”

她的话语渐渐无以为继。杰克森沉默着,面色苍白,用颤抖的手揉着眉心。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

她也沉默地坐着,眼中含泪。她并不想伤害他,从未打算如此。可她知道,这并非她的错。

“对不起……”她低声说。

杰克森轻轻握住她的手。“亲爱的贝琳达,”他几乎只是轻声地说,“你一直试图告诉我……不是吗?只是我一直不愿听,不愿相信我们不会如愿以偿……迟早。”

他顿了顿,继续柔声说:“去吧,去波士顿吧。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那里……或是改变了心意,我……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不,杰克森,求你了,”贝琳达打断他,“请你别再等我了。我……我无法忍受。我觉得你已经为了我……耗费了太多的人生。”

杰克森勉强笑了,那笑声虽然苦涩,但也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你说得好像我已经成了个老头子。”他打趣道。

贝琳达慌乱地摇头,脸也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一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我只是……只是……”

杰克森点头,神情平静,仿佛真正理解了她的话。那份体谅几乎让贝琳达的心碎。哦,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他真的能放下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告诉兰德也并不容易。

那天晚上,兰德如约带来了图纸。贝琳达倒了两杯柠檬水,勉强陪他带着图纸走到院子里的野餐桌前。兰德把图纸摊开在他们面前。

“我想让你仔细看看,”他语带兴奋,“你喜欢哪一部分就圈出来,到时我们就整合一下,重新画一份。”

贝琳达吸了口气。“我……我真的为你高兴,兰德,”她慢慢说,“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帮上多少忙。”

在兰德困惑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你看,史丹福-史密斯太太现在可以旅行了,她邀请我陪她一起回波士顿。”

“波士顿?”兰德重复道,“那可不近啊。得走几天吧?”

“要走多久?我……我也不确定……”

兰德开始收拾图纸,又忽然摊开:“如果你走之前我们定好图纸,我可以先动工。等你回来——”

“但她想让我留下。”贝琳达迟疑地补充。

“留下?什么意思?要待多久?”

“也许……也许很久。”贝琳达低声说。

“你不会真的答应了吧?”兰德几乎不敢相信。

“我说我会考虑……最近我确实觉得……也许我愿意。”贝琳达抬起下巴,说得很快。

“可……那我们呢?”兰德声音嘶哑地问。

“我们?”

“我们!我们的未来?”

“兰德,”贝琳达尽量温柔地说,“我们从没真正谈过什么‘未来’。”

兰德脸红了,手忙脚乱地摆弄图纸。“呃……也许吧……还没谈,”他结结巴巴地说,“时机还不合适,我得先有些积蓄。但你知道……你知道我对你……只要我准备好了,我就会向你……”

贝琳达缓缓摇头,眼神黯淡:“不,兰德。恐怕我并不知道。也许我该知道的,但我一直只把你当作亲密的朋友——”

“朋友?”兰德咬牙低语。他站直了身,表情变得冷硬。“是那个医生,对吧?我早就知道……早在第一次见他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麻烦。”

贝琳达伸手握住他的袖子。“不,”她坚决地说,“不是的。”她摇头,眼里盈满泪水,“杰克森和我之间……他不是我决定离开的原因。我……我真的很在乎你,兰德。如果说……要与谁共度一生……那人会是你。”

她的声音颤抖,“但我还没准备好。我……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你那两个外甥女都结婚几年了。”兰德提醒她,几乎带着怨气,“照理说,一个女人到你这年纪,应该已经准备好安定下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贝琳达转过身。他这话对她并不公平……尽管可能是实话。确实,多数女孩在她这年纪早已成家。她想到艾米·乔和梅利莎——从家信看,她们都很幸福。她为她们高兴。但她不是艾米·乔,也不是梅利莎。她还没准备好结婚。也许,她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她不知道。她好困惑。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有那个“合适的人”。但那也总好过嫁错人。

她转身看着兰德。

“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未有意误导你。我……我真的觉得你很特别……作为……朋友。只是……我并没有……那样的感情。”

兰德握住她的手,想拉她靠近。但贝琳达轻轻挣脱了。

“好吧,”他终于低声说,“那你就去波士顿吧。我……我可以继续忙别的房子。这栋也不急。但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谈。”

“兰德,”贝琳达劝道,“我……我可能会待很久……好多年。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到时候再说。”兰德神情晦暗地卷起图纸,“我们到时候再看。”

第二天早上,贝琳达问史丹福-史密斯太太:“您最快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出发?”

“你要赶我走吗?”老太太打趣道。

贝琳达笑了:“当然不是!我记得您总说想回家,我昨天和布朗医生喝咖啡时问了他,他说只要您愿意,随时可以走。”

话刚说完,史丹福-史密斯太太就满面喜色。“你会陪我去?”

“我会陪您。”贝琳达答应,心中松了口气。

“还会留下?”老太太又问。

“留下,”贝琳达说,“至少一段时间。”

“太好了!”史丹福-史密斯太太说。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贝琳达能同行。两人一向相处融洽。贝琳达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确定:她需要一次改变——就像那两个她不曾回应的年轻人一样。

卢克去了农场,探望克拉克和玛蒂。玛蒂一见他脸色,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但直到他们围坐厨房桌旁,分享咖啡和甜甜圈,她才敢开口。

“你看起来轻松多了。”她说。

卢克笑了:“不是轻松了肩膀——是心。”

玛蒂笑了。她知道卢克一直去参加布道会,每次尽可能留下来参与祷告。

“那些聚会正是我所需要的,”他说,“让我重新找回方向。”

玛蒂点头。她自己也觉得那些特别聚会带来了属灵的安慰与更新。其实,她和克拉克有一晚也聊到很晚,终于能将家庭的张力交托给掌权的上帝。

“我现在正要去见阿尼。”卢克继续说。玛蒂转头看向克拉克,几乎抑制不住喜悦。上帝已经开始回应他们的祷告。

“你是去告诉他你原谅他?”她急切问。

卢克一愣:“原谅?我没什么需要原谅他的……不,我……我要去请求他原谅我。”他郑重地说,泪水涌上眼眶。

“可……我不明白,”玛蒂说,“是他对你发火……”

“他有理由发火,”卢克解释,“我不该插手阿尼的事,以为自己知道什么对他儿子最好,还强求他接受我的看法。”说到这里,泪水已顺着他的脸流下。“我不是故意要傲慢……或自以为是,但我确实是。现在,我只希望并祈祷,阿尼能原谅我。”

玛蒂看向克拉克,发现他眼中也有泪。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卢克那只坚实而温柔的医生之手。她知道,克拉克已情难自抑。

玛蒂擦着眼泪,擤了擤鼻子。当她能开口时,握住卢克的另一只手:“我们会祷告,”她说,“你说话的整个过程,我们会一直为你祷告。”

克拉克终于开口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他说。他们一同低头祷告,由克拉克领着这个小小的家庭团契向神倾心吐意。

后来,卢克和阿尼分别从自己的角度谈及那次会面。两人都说,那是他们人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之一。

卢克先开口承认自己的傲慢和干涉,并请求阿尼原谅。他随后提议一起祷告。起初,阿尼还有些防备、拘谨,但当卢克开始祷告时,阿尼也被触动,感受到自己迫切需要修复与神的关系——以及与家人的关系。不久,他也加入了祷告,流露出悔改和痛苦的心情。

他们彼此搂着对方的肩膀,一边哭泣一边祈祷。等他们把一切都倾诉给上帝、向彼此坦白后,两人虽然情绪耗尽,却也得到了心灵的释放与更新。

没有人提到小亚伯。卢克知道那不是他该决定的事,阿尼也知道自己很快就需要认真面对这个问题。

阿尼并没有让亚伯手臂的事情再拖太久。他心里明白,自从事故发生以来,已经拖得太久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只手臂一直在恶化。他和安妮商量过之后,便叫亚伯到厨房来,那时他们夫妻正坐在餐桌旁等他。

阿尼努力吞咽了一下。要他和儿子坦诚谈论这样一件令人痛苦又带来许多创伤的事并不容易。

“你卢克叔叔今天来过了。”他开口说。当他顿住时,亚伯看了看父亲,又望向母亲,眼中带着几分害怕。

阿尼赶紧接着说:“他……他是来看看你手臂的情况的。”

亚伯低头看了看那条伤臂,但没看太久。阿尼注意到孩子下意识地把手臂往身体靠了靠。

“事实上……事实上……”阿尼几乎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我们早就知道这只手臂恢复得不对。卢克早就告诉过我……可我当时根本不听。”他停下来清清喉咙,继续说:“卢克当时说,你得接受手术才能……才能把手臂弄好……可我……我……”

但亚伯打断了他,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他们真的能治好它?”

阿尼看着儿子,一时不确定他在问什么。

“他们真的能治好吗,爸?”亚伯又问了一遍。他再一次望向那只僵硬的手臂,“真的能弄好吗?”

阿尼点点头,强忍泪水:“卢克说可以。也许……也许不能完全恢复……但至少……至少可以改善不少……能把它拉直一些、变得更有力一些……还能恢复一点活动能力。”

可显然亚伯没听进那些小心的保留,他听到的只有希望。他的眼睛因喜悦而发亮,转过头看向阿尼。

“什么时候?”他只问了这一个字。

安妮终于开口,擦去脸上的泪水,把儿子搂进怀里。“亚伯,”她柔声说,“我想你还不太明白。这个治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不能只是走进诊所,然后医生就……把手臂‘弄好’了。那需要到城里去……接受检查、等待决定……然后如果城里的医生也认为手术可行……那他们得……重新打断手臂……再试着接好,让它恢复得更好。”

“可是……可是……”亚伯声音一颤,眼中重新浮现出失望,“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爸,你不是说这样能好一些……你卢克叔叔说……”

阿尼庄重地点点头。

“那……那就做吧?”亚伯眼中闪着泪光,第一次,他看起来是真的理解了这个决定背后的痛苦。

但当亚伯再次开口时,他没有提到疼痛。“会不会很贵?”

他这句朴实的话让阿尼心如刀割。“不!”他连忙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的,儿子,绝不是因为钱。我们……我们……”

阿尼说不下去了,安妮接过话头,握住阿尼的手,一边对亚伯解释。

“是你的痛让我们害怕,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我们不想让你再受苦。我们以为这手臂会自己慢慢恢复,可是……可是……现在我们知道,不会,至少不是自己就能好起来。”

她停顿了一下,仍紧握着阿尼的手,另一只手也伸向亚伯。

“所以……所以,”她迟疑地说,“我们想这事还是你来决定比较好。现在……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事……知道了手术,知道了再次恢复……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亚伯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在父母之间徘徊,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他努力吞咽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如果你们不介意……如果这不会……太贵……我想我愿意试试……手术。即使只能稍微好一点……那也值得。”

这句话让阿尼泪如雨下。他伸手将儿子搂入怀中,把脸埋进亚伯瘦小的身体里。亚伯对父亲的反应有些不解,但他心里知道,父亲现在是那么需要他——需要他的爱与支持。

“没事的,爸,”他轻声说,紧紧搂住阿尼的脖子,“没事的。不会那么痛的。”

“你明白吗?你明白吗?”阿尼抽泣着,“我们早该让你做这手术。卢克早就提醒我……可我不听。早做手术结果会更好……”

亚伯拉开一些距离,直视父亲的眼睛。“这就是你一直难过的原因吗?”他诚实地问。

阿尼只点了点头。亚伯再次搂住他。

“哦,爸,”他说,眼里也有了泪光,“我们真的好害怕……我们这些孩子都好害怕。我们以为你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可能要死了……结果……结果竟然只是我这只傻手臂。没关系的,爸。”小男孩轻轻拍着父亲的肩膀,“你知道吗?如果你早告诉我要重新打断手臂,我当时肯定会吓坏了,跑进树林躲起来,希望它自己会好。可现在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说话很平静,“我知道你爱我。疼痛……应该不会太糟。”

父子二人紧紧相拥,安妮擦着泪,在心中默默祷告。未来还有许多挑战等着他们——因为只要卢克安排妥当,手术就会提上日程。

第二天早上,阿尼去见卢克。但在那之前,他先去向克莱儿道歉,向克拉克和玛蒂请求原谅自己因苦毒造成的所有伤害。他恳求恢复与家人的关系,而他们带着喜悦的泪水和感恩的祷告,将他重新拥入温暖的家庭怀抱。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