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孩们的谈心
当最后一辆家庭马车驶出院子，最后一只碗碟被收回橱柜时，贝琳达已经累得提不起精神来建议再聊一会儿了。梅丽莎看起来也很疲惫，尽管她仍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东部那一年的经历和回到家中的喜悦。
艾米·乔不情愿地披上披肩，朝农庄另一边的木屋走去，一边承诺着第二天一早还会再回来。
贝琳达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已经难以睁开眼睛了。
“你是得上床睡觉啦，”克拉克提醒道，贝琳达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也一定很累了，亲爱的，”玛蒂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拍了拍梅丽莎的手。
梅丽莎笑了笑，“是啊，”她承认道，“累极了！但我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睡得着，能和你们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贝琳达注意到母亲的微笑，她知道玛蒂原本担心梅丽莎会太迷恋东部的文明生活，从而几乎忘了她在乡下的亲人。但梅丽莎带着教师资格证归来，依旧满怀对家人的爱与感激，这让贝琳达和母亲一样感到宽慰。
“你们两个还是早点上床去吧，”玛蒂一边看着两个女孩一边说道，“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她们一起慢慢走上楼梯，甚至都没在各自房间的门口停留，而是约好“明天好好聊一聊”，便互相拥抱道了晚安。
贝琳达累得几乎连法兰绒睡衣都举不起来。她跪下祷告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祷词比平时简短得多。她向神略带歉意地低语后，便钻进温暖的被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尽管她喜欢与卢克共事，住在卢克和艾比家中，但她仍旧最爱自家的小床。
第二天早晨，贝琳达睡得比平时晚得多，丝毫没有察觉家中已然有人活动起来。她不知道艾米·乔早已来到家中，却被外婆以“嘘——”阻止发声，也不知道春日的阳光已经高高挂起。
梅丽莎也睡得晚，虽然比贝琳达早醒些。吃过玛蒂丰盛的早餐后，她和艾米·乔一起去看她最近画的几幅素描。
直到将近十点钟，贝琳达才终于醒来。她望了望梳妆台上的小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未睡得这么晚过。略带尴尬地，她匆匆穿好衣服，铺好床，收拾了房间。她忍不住朝梅丽莎敞开的房门看了一眼，只见那边早已整洁如新，人早就出去迎接新的一天了。
贝琳达走下楼梯，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玛蒂在厨房忙活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我打奶油的声音没吵醒你吧？”她有些担心地问。
“哦，当然没有，”贝琳达回答，“事实上，我想我是什么都没听见。我就是一直睡，一直睡。”
“你这些日子太累了，”玛蒂坚持说道，“你其实该睡得更久些才对。”
“妈，”贝琳达不敢相信地说道，“你看看现在几点啦。都快十点了。我敢打赌你一辈子都没睡过这么晚。”
“我也没被夜夜吵醒，”玛蒂笑着说，“至少自从你长大能整晚安睡以后就没被吵过。”她一边打趣一边招呼，“你坐下，我给你弄点吃的。”
贝琳达刚想反对，玛蒂便抬手示意她别说话：“我已经没多少机会给你做饭了，贝琳达。让我享受一下。”
贝琳达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最近确实特别忙，”她承认，“但也不是总是这样。”
“你需要多睡几晚好觉，”玛蒂接着说，“我很高兴你总算补了一觉。”
贝琳达笑了笑。母亲的关爱总是那么令人温暖。
“别做太丰盛的早餐，”她看见玛蒂拿出平底锅准备煎蛋煎肉时连忙说道。
“你得吃点儿东西，”玛蒂坚持，“你都瘦了。”
贝琳达低头看了看自己。或许是瘦了几磅，但也不多。
“快到中午了，要是现在吃太多，午饭就吃不下了。”
玛蒂看了一眼钟，终于点了点头。“那我给你弄点黄油面包。”她说着切了两大块自制的面包，抹上黄油和果酱端了过来。
“谢谢妈妈，”贝琳达边咬下一口边说，“要是你总给我这么喂饭，我的裙子恐怕都得放大。”
两人笑着，玛蒂又回到奶油搅拌机边继续工作。
“梅丽莎呢？”贝琳达含着面包问。
“哎呀，我答应姑娘们你一醒我就去叫她们！”玛蒂说着站起来准备出门。
“让她们先待会儿吧，”贝琳达摆摆手，“我都睡到这会儿了，再等几分钟也没关系。艾米·乔巴不得跟梅丽莎单独聊聊呢。就让她们再聊一会儿，我吃完就去找她们。”
玛蒂重新坐下，这回是坐在桌边，静静地陪着女儿待了会儿。
“你今天看上去好多了，”她说。
“我也觉得好多了，”贝琳达点头。
“你昨晚看起来实在太累了。这护理的活儿是不是对你来说太辛苦了？”
“哦，不是的。”贝琳达立刻为自己的工作辩护。“通常我们休息得挺好的。嗯……至少够睡。只是最近意外和疾病太多，卢克实在太忙了。我们这个镇真的该再有个医生。”
“我倒从没想过这个。”玛蒂露出惊讶神情。
“卢克自己都常这么说，艾比也总这么说。”
“也许杰克逊会回来当医生，”玛蒂提起，“他妈妈可是盼着呢。”
贝琳达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杰克逊已经转行攻读医学，并完成了两年学习。卢克提过几次镇上急需医生，也不止一次提到杰克逊。贝琳达真希望杰克逊选择医学不是因为她。
起初杰克逊离开后写了不少信，讲述新鲜经历、课堂学习，可后来信里开始带着个人情愫，甚至让贝琳达感到不舒服。于是她写信婉拒了继续这种远距离交往。杰克逊回信温和理解，但言语之间流露出“只是暂时”的意味。
“杰克逊还需要几年？”玛蒂问。
“卢克说好像还要两年。”
“卢克撑得住吗？”
“他可能也没得选。很难找到愿意来小镇行医的医生。”
“他跟杰克逊联系了吗？”
贝琳达回想，虽然不确定，但有一次她听见艾比催卢克主动去联系。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觉得有可能。”
“希望如此。为了卢克，也为了艾比和两个小孩。卢克实在太少能陪他们了。”
“这也是卢克担心的事。他说自己倒不觉得累，但很不喜欢太忙。他太喜欢孩子们了，觉得他们长得太快，希望多点时间陪他们钓鱼、打球。”
贝琳达慢慢站起身，不舍得离开母亲，却也急着去找梅丽莎和艾米·乔。虽然家近，但大家却难得说上几句悄悄话。
“我该走啦，”她对妈妈说，“要不然她们该以为我死在床上了。”
玛蒂笑着，起身回到搅拌机边。
“中午我会回来帮你做饭的，”贝琳达答应道。
“没那个必要，”玛蒂说，“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上锅。你去吧，好好享受你们的时光。日子会过得飞快。”
贝琳达知道她说得对。她将碗盘堆到橱柜一角，便走出家门。
晨间阳光温暖地洒在她头发上。她仰起头，深吸一口春天的气息。头顶的小鸟正欢快啁啾，筑巢繁忙，看起来它们也一样感激生命的美好。
她发现梅丽莎和艾米·乔正坐在草坪秋千上，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聊得热火朝天。两个女孩朝她挥手，招呼她加入。
“你看上去好多了，”直言不讳的艾米·乔说，“你昨晚看起来可糟透了。”
贝琳达笑了。
“不是糟透了，”温柔些的梅丽莎纠正，“是累得厉害。”
“我不就说嘛，”艾米·乔急着为自己辩护，“糟透了！”
三人笑作一团。
“那你现在都知道了什么新消息？”贝琳达问梅丽莎。
“哦，天哪，当然没有，”梅丽莎回应，“想要把所有话都说完，时间可远远不够。我怀疑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都不够我们说完。”
一提到“两周”，艾米·乔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迅速说道：“别说那个。我一点也不想去想梅丽莎又要离开的事。”
“但我得想，”梅丽莎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快三年没见过爸爸妈妈了。”
艾米·乔立刻变得同情起来，“你是不是特别想他们？”
“我当然想。有时候特别想，有时候……还好。但我一直想他们。还有内森、乔和朱莉娅。”梅丽莎的神情变得认真。“我甚至想念牧场上的伙计们，和我的马。”
“我要是离开家，我觉得我根本受不了，”艾米·乔摇头说，“我会太想大家了。”
梅丽莎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我来了，”她对两个女孩说，“真的很高兴我来了。但我也会很高兴能回家。”
“我也很高兴你来了，”贝琳达轻声说道，“如果没有这段时光，我们就不可能了解彼此。”
“那会糟透了！”艾米·乔嚷嚷，“真的糟透了！”
“比我昨晚看起来还糟吗？”贝琳达打趣地说，三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觉得见识比你生活的小圈子更广的世界是件好事，”梅丽莎说，“我爱西部，但我也很高兴自己敢于走出去，去了解这个国家更多的样子。人是会……会变得太‘内卷’的。”
**“内卷”？**贝琳达心想。或许这正是我现在的状态。我除了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几英里范围内的事，其他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懂！
“而且你要是没来东部，还不会遇上杰克逊呢！”艾米·乔尖叫道，女孩们又笑作一团。
“杰克逊啊，”梅丽莎轻笑，“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真以为，少了杰克逊，人生都没什么意思。”
“真的吗？”艾米·乔装模作样地惊呼。
梅丽莎又笑了，“嗯，”她故作神圣地翻了翻眼睛，“要说我在师范学校没学到别的，至少学到了一点。这个世界上的年轻人多得很。有些人——一小部分——甚至比杰克逊还让人心动。”
“不会吧！”艾米·乔长嚎。
“我发誓，”梅丽莎举起右手，一脸认真地说。
接下来的话题转到了梅丽莎在学校那一年的生活，学校舞会、教会活动，还有陪她出席这些场合的男伴。
艾米·乔双手合十，忍不住呻吟着表达对这种“名媛生活”的艳羡。贝琳达静静地听着，虽然她心里也有不少问题想问梅丽莎。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被许多追求者围绕的生活，但听梅丽莎描述还是挺有意思的。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再也不用担心杰克逊若是另有所爱，梅丽莎会伤心欲绝了。
“听起来你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贝琳达终于插话道。
“嗯，是挺忙的，”梅丽莎点头，“但我喜欢那样的忙碌。有时候晚上回到宿舍，觉得整个人都累垮了，可心里却是满满的。因为那些事……那些新经历、那些人、那些笑声，真的很特别。”
“你会想念这儿的平静吗？”贝琳达问道。
梅丽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会的。其实我现在就想念了。就像这一刻，在秋阳底下，跟你们俩坐在老秋千上，一边喝柠檬水一边聊天——这比那些嘈杂的舞会、排练和考试都来得真实、温暖。”
“可不是吗？”艾米·乔一边说，一边晃动着秋千。“这才是生活。”
她们一起笑了。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一起坐在这儿吗？”贝琳达忽然问道。
“当然记得！”梅丽莎笑道，“那时候我刚来，紧张得不知所措，你们两个却一副‘我们会照顾你’的样子。”
“嘿，我那时比你还小呢！”艾米·乔抗议。
“可你说得最多，”梅丽莎说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那是急着表现！”艾米·乔理直气壮地说。
三人又笑起来。阳光穿过初夏的叶子洒在她们身上，风轻轻地吹过，带来树梢的呢喃。贝琳达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很幸福。
虽然日子并不轻松，虽然有疲惫、有辛苦，有牵挂和未知，但此刻，她不愿换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种生活。
“梅丽莎，”她轻声说，“你还会再回来吗？”
梅丽莎没有立刻回答，她把目光投向远方，望着地平线的方向。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可我知道我会一直想念这里。想念你们，想念家。只要能回来，我一定回来。”
这回答让贝琳达感到满足。不是承诺，但是真心。
“那就好，”她说，“不然我和艾米·乔会去把你‘拎’回来。”
“没错！”艾米·乔附和，“我们会搭火车去找你——或者马车——或者干脆一路走过去！”
“只要你们带上我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梅丽莎笑着说。
那一刻，三个女孩在秋千上彼此依偎，像她们曾经做过许多次一样，怀抱着回忆，也满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