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邻里聚会
一场为梅丽莎举办的欢迎聚会正在筹备中。这其实是艾米·乔的主意，但葛拉罕太太认为这是一次让社区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享受欢乐与团契时光的好机会，便热情地支持了这个提议。平日里不太热衷于参加派对的贝琳达，这次竟然也开始盼望起周六晚上的聚会来。
受邀的宾客包括过去的学校同学和教会的年轻人。邀请函陆续发出，而艾米·乔却一直为时间太仓促而焦虑不安，不断嚷着“要是没人来怎么办”，几乎让全家人都被她的唠叨逼得发疯。
但派对当天晚上，七点刚过，马车和骑马的客人便陆续抵达戴维斯家的农场。不一会儿，农舍前的院子就停满了拴着马的各种马车和车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多的老同学聚在一起了，大家在后院的大空地上欢声笑语、互相问候，显得格外兴奋。
活动在附近的牧场里拉开帷幕，先来了一场垒球比赛，男孩子们奋力比赛，女孩子们则在一旁卖力地加油鼓劲。随后也有几个女孩加入了比赛，艾米·乔便是其中之一。她平时就常和弟弟们一起玩各种游戏，自然不觉得自己该被排除在外。她还鼓动梅丽莎和贝琳达一起参加，贝琳达却婉拒了。她从来不太喜欢运动，也不想因自己笨拙的表现而出丑。
梅丽莎则略带迟疑地加入了。她的运动天赋和贝琳达差不多，谈不上好，但她决定尽量发挥自己的水平。乔·帕克教她跑步，汤姆·兰金虽然是游击手，也跑来帮她守三垒，斯莱·福斯特则指导她如何握棒、挥棒。梅丽莎看起来似乎真的在享受这场垒球比赛。
比赛一直进行到日落。等天色太暗、看不清球的时候，大家又换了几种跑动类游戏。贝琳达趁机告退，说自己要去准备接下来的烤玉米。
她在后院克拉克专为这种聚会砌的砖砌火坑中码好引火柴时，一个声音从暮色中响起：“我可以帮忙吗？”
原来是兰德·奥康奈尔，一个贝琳达自从学生时代就没见过的青年。贝琳达谢过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兰德接手生火的工作。
“听说你最近在当护士？”兰德一边小心地摆放柴火，一边随口问道。
贝琳达点点头，随后意识到天色太暗，对方未必看得到她的动作，于是开口答道：“是的，我在帮我哥哥卢克。”
“你喜欢吗？”他又问。
“喜欢的，至少大多数时候是。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混乱。”
“我爸说你干得不错。”兰德接着说。贝琳达略感疑惑，随即才记起奥康奈尔先生曾因斧头划伤脚来诊所缝过针。
“你爸的脚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好了，已经不跛了。”
“那是卢克的功劳，不是我。”
“他知道。不过他说你让他分散了疼痛的注意力，知道该怎么做，还帮了卢克不少忙。”
贝琳达被夸得脸有些红，低下了头。
“你现在和你爸一起务农吗？”她试图用提问缓解尴尬，“我好久没见你了——自从小学毕业之后。”
“我刚回来，之前一直在州南边帮我舅舅。”
“哦。”
“他有个奶牛场，需要人帮忙挤奶。”
“那你还会回去吗？”贝琳达试着维持话题。
“不回了。我不喜欢挤奶。”
“那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她继续问。
兰德点着引火柴，看着小小的火苗舔舐着木屑。周围夜色渐浓，远处传来伙伴们打闹的叫声与欢笑，使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温暖亲切。
“暂时在这附近找找工作，”他一边看着火一边答道。
“什么样的工作？”
“不能挑剔啦，能找到什么做什么。你听说哪里在招人吗？”
“唔……我倒是没听说。但应该不难找吧。你又高又壮，肯定有不少活儿需要人手——”
她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禁羞红了脸。兰德没说什么，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令她感到宽慰的是，他看起来完全专注于生火。
火光映在他脸上，影影绰绰地投下跳动的光影。她早已忘了兰德的模样，也忘了过去关于他的所有印象。其实她从未真正注意过他，他不过是那个小学校的同学，不笨也不特别聪明，不吵也不太安静，就是个普通的存在。而现在，她仔细地打量起他。
他的黑发垂在额前，他不自觉地用一只结实粗糙的手拨开。脖子后面的头发微微卷起，若不是其他部分剪得短，大概整个头都会卷成一圈。他的眼睛深陷，睫毛浓密；鼻梁略有隆起，像是曾受过伤；右脸颊有一个小小的凹痕，看起来像酒窝，但贝琳达猜这男孩子肯定不喜欢别人说那是“酒窝”。
他大概感觉到她在看他，便回头望向她。贝琳达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在拍打裙摆上的木屑。
“听说梅丽莎读完书，现在成了一名正式的老师？”他在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开口。
贝琳达如释重负地应道：“是的。她很喜欢师范学校——但也很高兴能回家一趟。”
“她会留下来吗？我是说，在这儿？”
“哦，不，她只是短暂回来待两周——已经过了一半了。然后她就要回家了……我指的是她真正的家。只是我总觉得这里像是她的家，她在我们家住了两年多，后来也常回来小住……我真的会想她的。”她的语气越说越低，最后显得有些无力。
兰德只是点点头，似乎能理解她的思绪。
“她对教书很热情？”他问。
“非常。她一直梦想当老师。西部也特别需要老师。”
“我很高兴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
他语气真诚，听得贝琳达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她心里暗想：他会不会是梅丽莎的仰慕者？他是带着遗憾祝福她的吗？她不禁有些怜惜兰德——他是个好人啊，若真因为梅丽莎离去而伤心，那就太遗憾了。
但兰德接下来的话语却十分平静：“她找到自己的方向，真好。能确定目标并朝着它前进，肯定很棒。”他又添了几根粗柴。
贝琳达一愣。他是喜欢梅丽莎呢？还是他自己心里也有个梦想？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他对理想的一种向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就在她思索时，兰德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火光映着他的脸，他的眼神柔和，那个小凹痕又显现出来。
这回，贝琳达忍不住心中暗道：“这确实是酒窝。”她赶紧移开视线，换了个站姿，以掩饰心中微妙的情绪。
“总觉得，当护士或当老师，好像都比挤奶强些。”兰德轻笑着说。
贝琳达也笑了，想了想才回答：“那也得看人。要是有人真的喜欢挤奶呢？”
他认真点点头：“说不定真是这样。若有人喜欢挤奶的话。”
火光噼啪作响，远处传来游戏结束后的喧闹笑声。但他们两人之间却静了下来，都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贝琳达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并不喜欢农活，也许他心里另有理想。她不确定该不该问，但她是真的关心，最终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你真正想做的，是不是别的什么？”
兰德轻笑一声，仿佛这个梦想太遥不可及了。但他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想听。他看出她眼中的诚意，便低声开口：
“我一直想做木工……小时候就喜欢动手造东西，自己盖东西。”
他摊开双手，粗壮的手掌和灵活的指节在火光中泛着光泽。贝琳达看见那双手里，确实有创造的力量。
“那根本不是什么疯狂的梦！”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完全可以实现的啊！”
兰德转过身来看着她：“我没钱去学，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学。”
“那就边做边学！”贝琳达赶紧说，“去试试看！你可能会失败——但那也能学到东西。下一次你就知道怎么做了。观察别人、向他们学习。只要你真的想学，方法总有的。我也没去过学校，是跟卢克学的。说不定哪位木匠愿意带你学……”
若不是兰德打断她，她可能还会继续说下去。
“我从没想过，”他感叹着摇头，“从没想过。你真的觉得——？”
“当然！为什么不呢？”
这时，别人的声音逐渐靠近，艾米·乔的笑闹声和梅丽莎温柔的笑声已经传来。他们正往烤玉米的火堆走来。但在他们到达之前，兰德轻轻握了握贝琳达的手。
“谢谢你。”他说得简单诚挚，贝琳达也回以微笑。
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共鸣。一个年轻人有梦想，却觉得遥不可及，那该有多难……若他真去学木工——而梅丽莎又要离开——
她忽然脱口而出：“我……我很遗憾，梅丽莎要回西部了。她真的很好……又漂亮，我知道……”
兰德一脸困惑：“梅丽莎？为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问起她……谈她那么多，我就……”
兰德摇摇头：“她确实很好，也漂亮吧……不过我没注意。其实，今晚我眼里只有一个女孩，已经很久了。”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贝琳达一下子脸红了，慌乱地说了句要去准备食物，便逃回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