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工作
梅丽莎和艾米·乔离开后，贝琳达的生活——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再次被协助卢克的工作填得满满当当。然而，每逢周末回农场时，那熟悉的温馨却似乎已大不如前。回到克拉克和葛拉罕太太身边固然是从医疗工作的喘息，但没有了艾米·乔欢快地在农舍里进进出出，也不能再告诉自己“梅丽莎很快就会回来和我一起住这座大房子”，贝琳达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住在农场边那座原木小屋里的男孩们也在思念他们的大姐姐，尽管丹和大卫并不轻易承认这一点。只有达克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经常抱怨父母怎么能允许艾米·乔离开。
“她几个月后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会更珍惜她的好。”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说。
凯特现在更加频繁地来找葛拉罕太太。有时还带着针线活儿来，她实在受不了那空荡荡的“空巢”，只要有个理由就会离开家。有几天，她甚至跟着克莱尔上田里干活，驾着马车送他去装干草或搬石头。
葛拉罕太太也坦言自己很想念那个精力旺盛的艾米·乔。如今的日子悄悄滑过，却少了一个爱撒娇、爱吃饼干、爱跑腿、爱带来点新鲜消息的女孩。她甚至一度想过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地里干点活，但其实光是应付家务和菜园，她就已经忙得够呛了。
秋天来临时，全家人开始数着日子等着艾米·乔回家。然而，她寄来的一封厚厚的、洋洋洒洒的信却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请求：
“求求你们，”她在信中写道，“能不能让我再多待几个月？我真的太喜欢这儿了。人们特别友善，而且到处都是可以画、可以描的东西。我对色彩的理解也进步了好多。你们简直想象不到这儿的颜色有多美！和家乡完全不同，美极了！”
克莱尔和凯特虽然内心挣扎，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多留一阵子，答应她圣诞节前回家。
贝琳达也忍不住有些失落。她本来一直盼着侄女回来，想听听她在外面的冒险故事。
贝琳达请了几天假，帮葛拉罕太太一起做秋季的腌菜储存。葛拉罕太太非常感激自己最小的女儿能回来哪怕短暂地帮帮忙，一边忙活一边与她聊着母女之间的私密话题。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葛拉罕太太说自己万分庆幸有贝琳达帮忙收进了菜园里的蔬菜。男人们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块地还没来得及收割，看那接连不断的深秋暴风雪，恐怕得等到来年春天了。克拉克和克莱尔商量后决定把牛群赶进那块地里吃剩下的庄稼，这样至少也不算完全浪费。
一些小型的农场意外加上一场恶性流感，让卢克的诊所天天都排满了人。如今麻疹又袭击了这个社区，许多孩子，还有几个大人，也相继染病。贝琳达实在没太多时间去伤感，但她依然期待艾米·乔的来信，每封信都要读好几遍，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圣诞节临近，贝琳达又开始数着日子。她一封封信地盼望着有关于艾米·乔归期的消息，可每次匆匆翻遍信纸，却都没找到关于回家的字眼。贝琳达坚信，克莱尔和凯特绝不会允许艾米·乔错过圣诞节。
直到那封厚厚的信寄来，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贝琳达迫不及待地撕开信纸，急切地找日期，却还是没找到。
但她在信中读到了令她大吃一惊的内容：
你还记得梅丽莎说过这儿没什么好对象可选吗？她错啦。有个男孩在追她呢。她也许忘了这儿的年轻人，可他们可没忘了她！而且瓦尔登一开口说想来拜访，她就马上记起来啦。他几乎是她一回家就登门了。估计早就在等她了。
原来梅丽莎有了追求者！贝琳达一点也不惊讶。“我敢打赌，米茜肯定高兴你等她回来。”贝琳达轻声对远在他乡的侄女喃喃道，然后继续读着艾米·乔的信。
你听我说，瓦尔登有个弟弟，叫瑞安。他简直太棒了！我能写上好几页讲他。他们是附近一位牧场主的儿子。他们的爸爸还帮外公一起盖过那座小教堂。而瑞安正在追我。是不是太神奇了！他们通常是兄弟俩一起来拜访我们。瓦尔登和瑞安都打算以后和爸爸一起牧场干活。还有，他们有个妹妹，不过她残疾了。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就一直不能正常走路。虽然很可惜，但她性格很好，也不气馁。她也爱画画，我已经陪她一起练习素描了。虽然她还画得不太好，但她很努力。
贝琳达不由自主地笑了。艾米·乔依旧坦率如初。贝琳达不禁开始担忧那个不能走路的女孩——如果她当时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是不是就不会落下残疾了？
最后信上写道：
我得走啦，瓦尔登和瑞安马上就要来，我得准备一下。下封信我会讲更多他的事儿。我真希望你能见见他，但在那之前，我会尽量用一张速写把他画出来。
噢对了。拜托拜托千万别和爸妈说这事儿！我不想让他们太激动。我还不确定瑞安是不是真喜欢我，在他表明心意之前，还是别惹麻烦了。你明白的！
我应该说我希望你在这儿。我真的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但我怕我也不希望你在这儿。要是你在，瑞安也许就会喜欢上你，那我可就要伤心死了。
我爱你，
艾米·乔
贝琳达手中拿着信，呆呆地站着。艾米·乔有了心上人——那个小小的艾米·乔——而且她还不想让人知道！贝琳达脑中纷乱无比。我该不该告诉克莱尔和凯特？她自问。可就算要说，又能说什么呢？说她喜欢一个男孩，但对方是否喜欢她还不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现在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她决定暂时保密，等情况更明朗些再说。
她这才想起信纸最后还附了一张速写——是艾米·乔口中的“神奇”瑞安。
贝琳达的目光落在那张画上。一个平凡却和善的脸庞跃然纸上，眼中似乎有一丝欢快的光芒，嘴角轻轻扬起，带着一点笑意。他的样子很年轻——但她提醒自己，艾米·乔也不过是个女孩。年轻也好，不够成熟也罢，这两人似乎还真是挺般配的。贝琳达看得出，他们彼此之间确实有火花。
她小心地将信和画纸叠好，收进了梳妆台上层抽屉里。心中那种前所未有的孤单悄然浮现。难道自己正被生活远远落在后头？
这封信并没有保密太久。艾米·乔下一封寄给父母的信里，便把瑞安·泰勒的事全盘托出。她在信中又是恳求又是哀求，请求他们再允许她延长留在西部的时间。她想和瑞安及他的家人一起过圣诞节。她承诺，新年伊始便回家——最迟复活节前一定到，并在信末送上满满的爱意，感谢父母的理解与包容。
克莱尔和凯特完全惊呆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小女儿竟已长大到会在西部旅行中坠入爱河。贝琳达很确定，要是他们事先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绝不会让她走得这么远。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艾米·乔身在千里之外，还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他们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孩。
很快，一封来自米茜的长信寄来，多少缓解了这对父母的焦虑。她写给克莱尔和凯特的信中，详细描述了瑞安和他的家庭。他确实看起来是个正直可靠的好青年。但再正直，也不能改变他离戴维斯家农场那么遥远的事实。不过，这封信确实让克莱尔和凯特安心了不少。
但这封信对达克没有一点安慰。他整日闷闷不乐，时而哭闹，直嚷嚷着：没有大姐姐的圣诞节根本就不算圣诞节！
贝琳达心里其实也一样难过。但她并没有将这份伤感带给其他人。
圣诞节前三天，卢克的妻子艾比产下了一名小女婴。这位珍贵的小生命为这个季节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她提前两周出生，虽小巧却极有精神，也很健康。贝琳达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小巧可爱的人儿。
于是，那年圣诞大餐时，卢克一家也缺席了。但其他家人还是照常聚在一起。贝琳达没有多停留。她知道一旦卢克被紧急召回诊所，就得有人在家照顾艾比和孩子们。她尽量快地吃完饭，参与了礼物交换，随后便骑上小马科珀赶回了镇上。葛拉罕太太虽有些不舍，却也理解她肩上的责任。
“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圣诞节啊，”贝琳达一边轻声哄着小露丝·安，一边低语，“你觉得怎么样呢？哦，今年的圣诞节有点特别。没有大伙儿的圣诞大餐，也没有满屋的亲戚和朋友。大家都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所以礼物也不多。”
“可真正的圣诞节——它的意义是一样的。今天是耶稣的生日，露丝·安。你差点就和祂同一天出生了。我在想，祂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小小的。”
贝琳达轻轻抚摸着婴儿柔软的脸颊。“祂的妈妈，那年圣诞节也没有多好的条件。没有礼物——至少在贤士们到来之前没有，没有温暖的房间，也没有丰盛的晚餐。但她有客人呢。不是家人，而是陌生人——牧羊人。他们大概也不是多体面的角色吧。”
“可我敢肯定，她是快乐的，因为她有了她的小儿子。她知道祂与众不同——虽然她当时还不知道祂究竟有多特别。她也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伤痛等着她，因为人们会如何对待她的儿子。可那第一个圣诞节，她只是单纯地爱着祂，享受着拥有祂的喜悦。”
贝琳达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把孩子轻轻抱到肩头。
“我们也不知道你将来会经历什么，露丝·安，”她继续说道，“但我们知道，上帝爱你——我们也都爱你。我真心希望，也祈祷，你人生中等待你的每一件事，都是美好的。”
说完这话，贝琳达低头亲了亲那柔软的小脑袋，然后将婴儿轻轻放回小床，等着她下次的喂奶时间。
这一年的圣诞节，虽然与以往不同，却依旧是那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