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从死亡到生命
三天之后，一位骑手从德拉罗莎家骑马而来，告诉他们：杰德·拉尔森醒了。 克拉克立刻备好马，准备出发。 他将圣经塞进外套里，还向玛蒂要了一条毯子。
“这是我从莱恩那儿学来的。”他解释道，回答玛蒂没说出口的问题，“这条短腿特别容易冷，一条毯子能让它好受些。”
玛蒂那一整天都在祷告和织毛衣。她觉得克拉克仿佛离开了一整年。直到她听见马蹄踏响在清朗干冷的冬日空气中，她才知道他回来了。马克斯飞奔出院子，一如既往地抢先迎接归人。
玛蒂从窗边望见克拉克的身影后，披上披肩跑了出去。
“来米茜这儿，”她喊道，“她肯定也想听听一切。”
克拉克改变方向，朝大屋走来，玛蒂一边踩着积雪小道迎上前。
“我正盼着你能直接来我们这儿呢。”米茜站在门口招呼他们，“我都快等不及想知道情况了。”
她领他们来到壁炉前，“我们快憋坏了，”她代表她们俩说，“快告诉我们吧！”
“这次杰德还认出你了吗？”玛蒂抢着问。
“当然认出了。他看到我时几乎和我那晚看到他时一样惊讶。”
“他说了什么？”
“他一开口就问起了那两个女孩。”
玛蒂喉头一紧，眼眶泛红：“我真高兴他还在乎她们。”
“他看上去确实很关心。他说他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他是想赶到镇上搭火车，却在雪地中迷了路，被困在牧场边上。”
“他有没有再提起蒂娜？”
“我们谈了不少关于蒂娜的事。”
玛蒂再也等不住了：“克拉克，你……你有没有跟他谈到他需要神的事？”
“谈了。我跟他讲了圣经的重点内容——从创造、人类堕落、到救赎，再到基督再来。”
“他明白了吗？”
“看起来是明白了。”
“他……他……？”
克拉克伸手搂住玛蒂，把她拉近。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们的女儿们一定会很高兴知道，她们的父亲今天归向了她们的母亲。”
“你是说——？”
“杰德·拉尔森与他的救主和好了。”
“谢谢你，天父。”玛蒂一边祷告一边流下喜乐的泪水。
克拉克清了清喉咙。
“他也和蒂娜以另一种方式团聚了。”他顿了顿，低声说：“杰德没能挺过来。胡安不得不动手术，那些冻坏的手指和脚趾已经坏死，没有办法救活。杰德的身体太虚弱，撑不住手术。胡安这几天几夜一直守着他，拼命救他，可是……”
“但他救到了，克拉克。他真的救到了！”玛蒂激动地说，“正因为胡安的努力，杰德不仅得到了生命——还得到了永生。”
“医生恐怕很难从这个角度看事情。”克拉克语气沉重。
“但这是事实。而且，克拉克，如果不是你当初留下，杰德也许根本来不及与神和好。你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我们早就回家了。”玛蒂望着他那条被别在膝盖下方的裤腿。
克拉克把她搂得更紧，亲吻她的发丝，而米茜也走过来，三人一起拥抱，感恩地向主献上祷告，为杰德得救而欢喜。
在那段漫长的冬日里，玛蒂大部分时间都在小草屋里织毛衣、补衣服，为米茜一家做些手工活。她还默默收集了圣诞节晚餐时脱下靴子的那些牛仔们的袜子，现在她正一双双地为他们缝补。
克拉克则利用他的手和简易工具做些木工。在漫长的夜晚，他花很多时间读圣经，为聚会准备主日的讲道内容。
每逢主日聚会结束后，大家总会讨论教堂建筑的进度和计划。虽然地上还没有一根钉子、一根木桩，但在图纸上，在人们的想象中，教堂已渐渐成形。火车送来的建材也逐一被堆放在牛顿家，一旦天气允许，就会举行建造活动。大家都盼着春天早点到来，好早点开工。
随着天气渐暖，主日出席人数也回升了。镇上的人们又开始长途跋涉前来参加聚会。他们愿意参与这团契，也想跟进建堂进展。而且，他们表示，虽然在家读讲义也很好，但终究比不上亲自来听克拉克讲解经文时那种深入和真实。
平日里，当玛蒂觉得被困得太久，她就会披上披肩，踩着积雪小路匆匆走去米茜家。有时米茜也在孩子午睡时来看她。米茜说她很喜欢在这安静温暖的小草屋里坐着，喝杯茶，说说自己初来牧场的旧事。她也偶尔会说出口：日子过得太快了，妈妈很快就要回家了。
随着白昼渐长，话题也从冬日转向种菜和孵鸡。雪开始慢慢融化，孩子们像被放出圈的小马驹，在阳光里蹦跳不停。母亲得时不时追着他们，提醒他们穿好外套、扣好扣子。
克拉克也在计划，只不过他的思绪方向不同。他经常想着这个小教会。他很享受整个冬天带领他们聚会的时光。但他知道，他们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请到传道人。他一走，会怎么样？于是他决定去找亨利谈谈。于是，克拉克便开始和亨利一起查经、操练讲道，让他预备好接棒教会的领导。人们也会安心：就算克拉克离开，敬拜和学习神的话语仍会继续。教堂只是教会生活的一部分。
终于，春天来了。这一次不像往年慢慢到来，而是转眼间，冬天便让位给温暖与生机。
春鸟归来，小花点缀山坡，绿草覆盖泉水边。内森脱了帽子，流着鼻涕到处跑。
米茜立刻切换到种菜模式。她把所有种子拿出来，特别留意了那些是克拉克和玛蒂从东部带来的。她和父亲一起把种子撒在桌上，一起分类、规划。内森和约西亚也想凑热闹，很快她辛辛苦苦分好的种子又全混在了一起。玛蒂只好带两个小家伙去厨房喝牛奶、吃饼干，好让克拉克和米茜继续整理菜园计划。
即使拄着拐杖，克拉克仍亲自犁地、翻土。他还准备了小盆，在室内培育幼苗，并向米茜建议哪些种子适合在哪儿种、什么时候播种最好。
菜园启动后，米茜又开始操心她的鸡窝。 她挑出六只想抱窝的母鸡，为每一只挑选了一组蛋。 克拉克帮她整理好鸡笼，母鸡们住得颇为体面。 米茜把鸡蛋分别放好，记下孵化日期。 玛蒂看着父女俩协力完成这一切，忍不住会心一笑。
教堂建造日的日期定下来了。一辆辆马车载着兴奋的家庭、充足的食物和必备的工具，浩浩荡荡地前往牛顿家的牧场。
库奇得留在家里，为那些负责照看牛群的牧工们准备饭食。王也没有同行。他不擅长建筑，也不太自在和邻里的几位太太一起做饭，所以他选择留在自己的厨房里，特地准备了一大桶他拿手的甜甜圈，送去给大家搭配晨间咖啡。
胡安在镇上找来了两位经验丰富的木匠，负责主建部分。邻里的男士们则主动加入，在需要的地方出力、帮忙。
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教堂的塔顶已高高耸立在空中，赤裸的草原与无尽的地平线为它勾勒出庄严的轮廓。德拉罗莎夫人第一次听见教堂钟声响起时，激动地流下了眼泪，那钟声仿佛跨越千山，回荡在遥远的群山之间。
新教堂的首场聚会公告一出，便吸引了许多新面孔。克拉克站在讲台上，望着满屋子的人，心中暗自思忖：这些人中，有多少是为了社交或好奇而来，又有多少是真正“用心灵和诚实敬拜”的人？无论他们今日为何而来，克拉克知道，这都是打开神话语、传讲真理的好机会。
玛蒂与米茜一家坐在新长椅的一角，内森坐在她们中间，约西亚则蜷在妈妈腿上。玛蒂环顾四周，看着周围家庭脸上的欢喜与期待，心中暗道：我真喜欢新木头的味道。她又想：在我们逗留在这里的这些日子里，神为他们预备了一位医生，满足身体的需要，也为他们建了一座教堂，满足属灵的需要。谢谢你，主啊！
主日一周又一周地过去，克拉克欣慰地发现，许多初来乍到的访客之后仍然持续参与聚会。教会里的老成员们也尽心尽力，主动与新来者保持联系，关心他们的属灵成长。
此时的内森和约西亚，大部分时间都在春光里度过。他们和外公一起种下了属于自己的小菜园，每天都要去查看进展，然后飞奔向奶奶，报告“重大消息”。
“长出来啦！”有一天，内森冲进屋里向玛蒂宣布。
“什么长出来啦？”玛蒂装作一脸天真地问。
“我的菜园！快来看，快来看！”
玛蒂赶忙跟着他跑出去。只见内森扑通跪在地上，指着几株刚破土的小绿芽。玛蒂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他那些其实只是杂草。她心想：等真的菜苗长出来时，我再告诉他好了。
不过约西亚有他自己的一套“照顾”方法。他拔起那些杂草，看看根长得如何，然后又笨手笨脚地重新塞回地里，还用小胖手重重地在嫩叶上拍几下——即使是最顽强的杂草也受不了这“温柔”的呵护。
终于，“真正”的菜园开始长起来了。玛蒂说不清，是两个小男孩更激动，还是米茜更欣喜。她完全理解这种感觉——她也好想回到东部自己的菜园。她不禁思念起家中那片土地，不知道艾莉和孩子们是否在好好照料它。
某天，玛蒂又一次和米茜以及孩子们骑马出行，去牧场查看牛群。春天出生的小牛犊成群结队，在“哞哞”叫的母牛之间欢快地跳跃玩耍。玛蒂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她暗暗记下这幅画面，打算回家后讲给家人听。
内森从小马上跳下来，摘野花送给他最心爱的两个女士。玛蒂望向他，又望向米茜——她正坐在马上，怀里的约西亚依偎着她。米茜脸颊绯红，随着肚中新生命的成长，身形已然柔和圆润，头发被草原的风吹得蓬松飘散。
她身后，是如海浪般起伏的鼠尾草绿丘，远处的山峰在柔软的云间闪着银光，如同与天空玩耍的秘密盟友。那一刻，美丽、生机与爱充盈着眼前的一切——是玛蒂会珍藏一生的画面。
她此刻打心底感恩：感恩米茜和威利选择来到西部，感恩她和克拉克能有机会探望，甚至感恩克拉克那场意外带来的额外相处时光。米茜在这里过得很幸福。玛蒂看着女儿满足的模样，忽然意识到——米茜真正属于这里。她早已成为威利西部生活的一部分。
玛蒂环顾四周，那无尽的草丘、开阔的天际，甚至那不断吹拂的风……她突然生出一种全新的欣赏。这片土地充满自由、独立与坚强。她为女儿能在这里扎根而骄傲。
回程时，母女俩一言不发，静静骑着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内森骑着“蜘蛛”小马兴奋地冲在前面，像个英勇的开路先锋。约西亚则靠在妈妈胸前，已经安然入睡。
克拉克在家门口等着她们归来。他这一天都在为库奇的工作台安上新桌脚。
“你和库奇谈得怎么样？”米茜问。她和玛蒂都知道，克拉克一直在找机会与库奇谈谈他与神的关系。
克拉克摇头。“我们聊得挺好——坦率又真实——但库奇还是犹豫。他说他想确认自己信的是耶稣基督——不是克拉克·戴维斯。”
“我不明白。”米茜说。
玛蒂思索了一会儿：“我大概懂。”
“唔，”克拉克谦逊地说，“库奇说他佩服我……也许是因为我们俩都经历过类似的意外。我倒不觉得这值得佩服，但库奇的想法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听我每周讲道，也看到我拄着一条腿还能做事……我不知道。他把我这个人能做的事，和神与我同在时我能做到的事混淆了。他还没搞清楚两者的区别。说实话，他是对的。我也不希望他成为‘克拉克·戴维斯的跟随者’。如果他还分不清差别，那他确实该等等。跟着人是没用的，我给不了库奇什么，他该从神那里找答案。”
“这听起来……真新奇。”米茜说，“我从没想过有人会分不清到底该跟随谁。对我来说，通往天堂的路一直很明确，就是耶稣。”
“我把圣经留给他了，圈了几节经文，盼望他能明白。”
“我们要为他祷告。”米茜一边说，一边看着克拉克和内森牵着马走远。她和玛蒂抱着熟睡的约西亚，一起回到屋里。“如果爸爸都说不清楚，威利和亨利又怎么可能帮得上忙呢？”
但最终，是莱恩帮助库奇看清了关键。
那天他走进厨房小屋时，看到库奇正皱眉盯着克拉克的圣经。
“我还是想不通。”库奇喃喃。
“什么想不通？”莱恩一边问，一边去倒咖啡。
“我要是信了这个信仰，我到底是想变成像克拉克·戴维斯那样的人，还是……？”
“想成为他那样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是说，他自己都说了：想变得像他，可帮不了我一步登天堂。”
“哦，这个啊。”莱恩点头，明白了库奇的困惑。“他说得没错。”
“可我怎么可能像耶稣？我根本不认识祂。”
“别急着想怎么变得像祂。”莱恩说，“你现在起点太远了。”库奇虽然困惑，但还是听了下去。
“你听讲道、读圣经都听说过吧，人都是罪人。”
“是啊。”库奇闷声答道。
“你觉得你不属于这个行列？”
“哈，别逗了。我比谁都清楚我自己。”
“那就对了。这就是起点。如果你想学克拉克，你当然不会愿意继续当个罪人。”
库奇点头。
“可你自己怎么努力改变，都不够。你再努力，也永远赶不上标准。就算你表现得和克拉克一样好，也打动不了神。神看的比表面更深。”
“圣经说人看外貌，神看内心。也说人的心‘诡诈极其’。但好消息是：人的心可以被更新。这才是开始的地方。
耶稣——圣洁无瑕——为每一颗肮脏败坏的心而死。我们只要认清自己是谁，祂是谁，然后接受祂为我们所做的——就这么简单。从那之后，祂会一步步带着你成为跟随祂的人。”
库奇听得眼睛睁大。
莱恩喝完咖啡，放下杯子，正要出门，又回头轻声说：“你只需要开口求祂。 ”
莱恩走后，库奇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