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告别与计划
克拉克和玛蒂开始在小草屋里悄悄商量他们该何时回家。 一开始，想到再次搭乘缓慢的火车、离开这片他们逐渐敬重的西部土地和深爱的家人，简直就像一场梦。 玛蒂多希望能把大家都打包带回家。 但当她想到威利对这片牧场的热爱、米茜眼中反射的阳光，以及内森和约西亚在他们钟爱的丘陵间奔跑、风扬起他们的头发时，她便知道，她其实并不愿意将他们连根拔起再移植到别处——不是真的。
玛蒂的思绪越来越多地飘回她东部的家。克莱和小凯特在那间小木屋里过得还好吗？阿尼还在和牧师的女儿交往吗？那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艾莉有没有迎接绅士的追求？邻里的哪个年轻人会第一个注意到我们美丽的女儿如今已是个女人了？卢克还在梦想成为医生吗？他和沃特金斯医生相处得好吗？玛蒂好想赶快回家，亲自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封艾莉的长信寄到了。她提到新长出来的草和开花灌木上的嫩叶，说起归来的鸣鸟和牧场里新出生的小马驹。她说克莱已经犁好了菜园地，她和凯特开始播种——她觉得可能种得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他们需要，但一旦开始了，根本就停不下来。她提到当南德莉听到父亲的消息时，流下了喜悦与悲伤交织的泪水；她立刻坐下来，写了一封长信寄给克莱和乔。艾莉也报告了邻居、教会和学校的情况。但她没有提到克莱和凯特在小屋里过得如何，也没说阿尼是否还在和那位姑娘交往，自己有没有追求者，卢克是否还在为成为医生而努力。玛蒂的心像被抓着似的，迫切想知道这些答案。
“克拉克，”她把信叠了第三遍后说道，“我想是时候买张票了。”
克拉克正手里编着要送给内森的缰绳，“嗯，”他说，“我也觉得是。咱们今晚该跟威利和米茜好好聊聊。”
那晚，玛蒂原本预想米茜会抗议他们的决定。可米茜只是放下手中的咖啡，深吸了一口气。
“也没必要假装我们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平静地说，“也没必要为这事儿折腾。你们肯定特别想念家里的人。我真佩服你们能离开他们这么久。”她又为威利倒了一杯咖啡递过去。“当然啦，我真希望你们能永远留在这儿。但我知道那不现实。说实话，我已经很感恩能和你们多待了这么多日子。”
威利清了清嗓子，抬手拨了拨浓密的头发：“真不知道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他看着克拉克，“我都不敢相信，整个冬天你做了那么多事，那些我们平常总觉得没空做的事儿。”
克拉克笑了笑：“我有个主意，”他说，“我能不能试着劝你爸来这儿住一阵？他可是个能手。我可从没见过有谁像你爸那样，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什么地方变得焕然一新。怎么样？”
威利笑了，真心实意地说：“我挺愿意。已经好久没见我爸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米茜问。
“明儿我进城去看看火车时刻。”克拉克答道，“别等到天气热得难受才出发。去年咱们来的时候，你妈坐车可挺吃力。我在想，也许早点走还能凉快点儿。”
米茜没说话。
玛蒂看了看女儿，发现她正悄悄拭泪。
“我们真的很喜欢你们在这里，”米茜终于说，“你知道的。我真的很难过要让你们以不同的样子回去，爸。希望家人们别因此怪我们或怪这西部。”
“为什么要怪呢？”克拉克问，“意外不会只发生在一个地方。咱们离开家那会儿，还有邻居农夫被马拖着走，最后两条腿都没了。”
“可他们亲眼见到你时，还是会震惊的。”米茜低声说。
“我倒不觉得他们会太难接受。”克拉克淡然道。
“教会那边也会很想你们的，”威利补充道，“你都想不到，咱们开始正式聚会后，大家有多投入。”
“这不会停下的，”克拉克答道，“亨利已经准备好接棒。他会教你们查经，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他会做得很棒。我已经写信给乔，让他寄一些好的圣经学习资料给亨利。我希望他能深入研究。亨利爱研读神的话，也愿意把自己所学都带给大家。我觉得亨利会成为一位很不错的平信徒讲员。”
“真为亨利高兴。”米茜说，“从我们离开东部以来，他一直是我们很大的帮助，也是很好的朋友。”
“你这儿的邻居都特别好。”玛蒂由衷地说，“米茜，我特别安心知道你身边有可以聊天、分享的姐妹，还有医生近在咫尺，不用像以前生内森和约西亚那样，要跑那么远去特茨福德交汇镇。”
“我也放心了，”米茜一边说，一边握住威利的手。“我当初最害怕的就是，为了生孩子，要离开威利那么久。”
“好啦，要是我明早要去镇里，那今晚就得早点睡。对一个慢骑手来说，那可是段长路。”克拉克站起身，拿起拐杖。
“你要不要用马车？不用骑马。”威利问。
“嘿，这主意不错。我还可以带小内森一起去，如果他妈同意的话。”
“他肯定愿意去，”米茜说，“他真的会很想你们两个。你们走了，他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内森上学的日子也快到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教他，米茜，你以前受过训练，也有教学经验。你还会继续教他吗？”玛蒂问。
“威利和几位邻居的男士周三晚上要在胡安家开个会。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比内森大得多，他们都特别希望孩子们能上学，别等到太大了才觉得‘用不上学校’了。我爱教我的孩子们，但我也相信他们会在有别的小朋友的学校里收获更多。”
“听到这个真高兴。”
“教会委员会准备让他们在教堂里上课。”
“太棒了！”克拉克充满热情地说，“我真希望一切顺利。那明早八点我来接你家小子，可以吗？”
“太好了。他会早早起床等着的。你们干脆来我们这儿吃早饭吧？”
“哦不，亲爱的，咱们不用——”
“妈，”米茜打断她，“求你啦。我们一起吃饭的日子不多了，就让我们把剩下的时光都用好。”
玛蒂亲了亲女儿的脸，答应了明早的早餐。
第二天一早，克拉克和内森悠闲地驾着马车驶往镇上。内森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一路上兴奋地提问、评论个不停。克拉克意识到，这孩子确实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呀，孩子？”克拉克问。
“我还不知道，外公。有时候我想当个像我爸那样的牧场主。有时候我想像斯科特一样当个领班。有时候我又想像莱恩那样当个牛仔。但我最想的——我想当像库奇那样的厨子。”
克拉克大笑起来。 这个牧场，就是孩子认识的全部世界。 克拉克决定回去后给内森寄一包好书。
“那你呢，外公？你想当什么？”
“你是说我长大以后？”克拉克笑着反问。
“你已经长大啦。”
“哦，是啊，”克拉克笑了，“我确实已经长大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农夫。”
“农夫是干嘛的？”
“跟牧场主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牛和马没那么多。他们可能还养猪、养羊，甚至养山羊。农夫要犁地、捡石头、挖树根、种庄稼，等秋天收成。然后还得堆干草堆，储存饲料给牲口过冬。还要宰肉、腌肉、劈柴、给生病的牲口看病、收菜、修篱笆。”
“哇哦，”内森感叹道，“农夫要做这么多事啊，外公？”
“可不是嘛。”
“你能干这些事吗，外公？”
“当然啦。做这些不需要多特别的人。”
“哇，外公，你只有一条腿还能做这么多事啊？”
“你看，孩子，我干这些活的时候可还是有两条腿的。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用现在的样子继续做这些事。得做些特别的工具。你记得我自己做的那个马具吗？就是那个让我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还能牵马犁地的工具。”
内森点头笑了：“那个看起来可真有趣，外公。”
“我打算回家后多做几样那样的东西，”克拉克解释道，“我现在还做不了，因为得量得准准的，配合不同的工具，比如犁、耙子、播种机。我心里已经有了些主意，要怎么改装犁……你听我说啊……”接着，克拉克便细细地给内森讲起了他的设计思路，小男孩睁大眼睛认真听着。祖孙俩你一句我一句地畅谈，路途似乎也因此变短了许多。
到了镇上，克拉克查到下一班东向的火车将在下周二发车。他买了票，又带内森去了杂货店买了些小吃，还特意给约西亚也带了一些甜点，便驾着马车往回走。
玛蒂得知他们即将离开的消息后，立刻忙碌起来。她本以为要准备很多东西，但真动手整理时才发现，这趟回程远比当初来时轻松许多。现在只需打包他们自己的行李，那些为米茜一家带来的物品都将留在这儿。于是，玛蒂轻松地享受着最后的日子，尽可能多地和两个孙子待在一起。
她收拾干净了那间温馨的小草屋，依依不舍地告别后，把他们的东西搬回米茜宽敞舒适的屋子里，准备在那儿度过最后几天。
当晚，威利从德拉罗莎家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社区决定在教堂里开办新学校。亨利的妻子梅琳达被邀请担任教师。她的邻居纳瑟顿太太是个年长无子的妇人，愿意在梅琳达上课时照看她的小儿子。由于梅琳达不愿离儿子太久，第一年学校每周只上三天。尽管如此，大家仍一致认为这远胜于没有学校可上。
威利和米茜也决定让内森加入这支上学的小队伍。反正梅琳达每天会驾车经过他们的牧场，她也欣然答应接送这位小小“学者”。
时间悄然流逝，玛蒂心中悄悄数着日子：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星期五……最后一个星期六……最后一次在小教堂参加主日敬拜。那天主日，她格外认真地准备。克拉克早早和她分享了当天的讲道经文和感动——玛蒂觉得，这是他留给这个深爱的群体最合适的告别信息。
站在讲台上，克拉克郑重又喜乐地诵读耶利米书第九章二十三至二十四节：
“耶和华如此说：‘智慧人不要因他的智慧夸口，勇士不要因他的勇力夸口，财主不要因他的财物夸口；但夸口的却因他有聪明，认识我是耶和华，又知道我喜悦在世上施行慈爱、公平和公义，以此夸口。’这是耶和华说的。”
玛蒂坐在台下，听着丈夫讲道，默默为身边的每一位会众祷告。她的心愿与克拉克一样：愿这些人都能真正明白、活出神话语的真理，尤其是这一段。
礼拜结束后，克拉克邀请亨利上台说几句话。大家都知道，克拉克离开后，亨利将接任教会的带领。
亨利带着激动的情绪，感谢克拉克和玛蒂这几个月以来的引导和鼓励，会众纷纷应和着“阿们”“是啊”表达共鸣。接着，在毫无预警的惊喜中，全体会众举办了一场欢送聚会，让克拉克和玛蒂成为当天的主角。
简易桌上摆满了饭菜，姐妹们忙着招呼大家，然后自己也加入餐桌，与弟兄孩子们一同享用美食。
在欢笑与热闹的背后，众人都清楚——再过两天，戴维斯夫妇就要离开了。克拉克与玛蒂对每一位前来道别的人都心怀感激，那一双双温暖的手、一句句诚挚的道谢和拥抱，都深深烙在他们心中。
这些人是特别的。 他们虽不是血亲，却是神家中的弟兄姊妹，是在基督里彼此接纳的家人。 克拉克和玛蒂知道，他们将深深怀念这些人——一个属灵的家族，早已在他们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