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踏上归途
星期二一早，玛蒂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当威利驾着马车绕到前院，米茜也在为两个孩子准备前往镇上的路程时，克拉克去向牧场上的牛仔们一一道别，玛蒂则悄悄走出屋子，最后一次走向那间小草屋。
这趟回访，她对草屋的情感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的怀念，而是为着米茜。玛蒂是出于选择才住进这草屋一个冬天的，而米茜当初却是因为“除了这里别无他处”才让它成为家。
玛蒂站在小屋里，再一次四下张望。在她脑海的想象中，她仿佛看到年轻的新婚妻子米茜，俯身在那座用牛粪点火的小炉灶前准备晚餐。床尾的摇篮中躺着他们的小宝贝——内森。威利结束了长时间放牛的辛劳，一进门就能迎来爱妻的温柔关怀与一顿简单的晚餐。
玛蒂仿佛还能看到日渐长大的内森、圣诞节牧场牛仔们的聚会、还有邻里的第一次来访。她心中也将永远珍藏着这些关于小草屋的画面。而她亲身在这草屋生活的那段时光，也帮助她更深地体会米茜曾经的日子。
是的，她和克拉克也曾在草屋中过得幸福。那些漫长的夜晚，她坐着缝纫，而克拉克则低头钻研圣经，时不时分享一些特别的领受，还邀请她一起思考某段经文——这些都是值得珍藏的记忆。也许，未来要过上这么长时间日复一日、无人打扰的二人时光，并不容易。农活和家庭总会忙得人分不开身。
玛蒂慢慢走回米茜那漂亮的家。这是她见过最舒适、最具品味的居所之一，她为米茜的持家本领感到由衷骄傲。
玛蒂绕过屋角，看到他们正准备装载马车。她上前加入道别的队伍。除了当班的，全体牧场牛仔都赶来送行，玛蒂一一与他们握手话别。最后一个是库奇。
这位年迈的牧场厨师走上前，伸出手。
“库奇，”玛蒂声音哽咽地说，“我们真的很感谢上帝让你选择了跟随祂。你对我们来说，真的非常特别。”
库奇没有握手，而是改成了一个充满感情的拥抱。
接着是莱恩走上前，握住克拉克的手。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眼睛已胜过千言万语。
正当马车即将驶离院子时，王跑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个包裹——是新鲜做好的甜甜圈，是他特地为路上准备的点心。玛蒂和克拉克真诚地感谢他，他一边点头一边乐呵呵地笑着。
“非常感谢，”他说，“非常感谢你们带来的快乐，还有给王厨房的喜乐。也许……还会再来？”
马车在一片挥帽和呼唤声中启程了。
玛蒂回望山坡下那片她第一次看到米茜家的地方，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里发生了太多深深印在她心底的事。
约西亚爬到她腿上，她抱紧小家伙，一路将他搂在怀中。内森则兴奋地唧唧喳喳，盛赞祖父母能够搭乘真正的“会动的火车”是何等荣耀。
“将来我也要坐火车到你们农场去看你们！”他热切地保证。
约西亚也学着说：“看你们。”
“对啊，”内森说，“我和乔伊一起去看你们。”
“那会是最美好的事了。”玛蒂一边回答，一边搂得更紧了。
到了镇上，克拉克托运了他们的箱子，他们拿起手提行李，趁着等火车的空当去喝了杯咖啡。
分别在即，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明明这些月里已经说了那么多，但却总觉得还有话没说尽。
于是他们聊着家人们的问候、要转达的信息，用一些琐碎的轻松话题填满短暂的余时。
临近返站的时间，斯科特前来送行。
“我没赶上在你们家跟你们道别，”他说，一边伸手与克拉克握别，“但我实在不愿错过说再见的机会。你知道的，我们一定会想念你。在牧场这边，我看我以后得自己修马笼头、自己清理牛棚咯。”
克拉克笑了笑。他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少忙，但他知道自己的努力确实被珍惜了。他紧紧握住斯科特的手：“你一直在我们心中，在我们祷告里。”
他们缓缓步行至火车站。火车正在加煤，浓烟从车顶翻腾而上，长长的车厢里装着嘶叫的牛群。玛蒂知道，他们这趟旅程将与这些运往市场的牲畜同行。她心想，会不会其中一些牛就是来自威利家的牧场。
是时候进行最后的告别了。
“爸，”米茜哽咽地说，“你能不能坐火车给我寄些苹果树的枝条过来？我实在太想那些树了。”
克拉克认真想了想，苹果树在这片土地上能否成活，他并不确定。但他点了点头：“为啥不试试看呢？你可以种在泉水旁边，保准有水。也许结不出太多果子，但也许能凑够做几块派。”
米茜一边笑一边流泪。“其实，”她轻声说，“就算结不了果子也没关系。我最想念的，其实是那些花。每次开花时，我总觉得它们在宣告春天、爱，还有幸福。”
克拉克给了女儿一个深深的拥抱。
大家最后一次相拥，再次倾诉这段相聚对彼此的意义。玛蒂和克拉克紧紧抱着两个孙子，直到听到“全部上车”的呼唤。他们挥手道别，登上列车。
玛蒂一直挥着手，直到火车拐过一个弯道，镇子和家人都消失在视野里。她拿出手帕擦干眼泪，默默立志不再哭泣。
接下来的旅途，伴随着钢轮的节奏缓缓流逝。每一圈滚动，虽然将他们离西部的孩子们更远，却也离家中其他的孩子们更近。
玛蒂发现这趟回程比来时轻松多了，也没那么闷热。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会经历些什么，心里也早有准备。
他们中途在几个小镇停了几站，有的停得太久，但不久又重新出发。到了第三天，他们回到当初西行时换乘的那个镇。再次意味着要在此过夜。克拉克和玛蒂都还记得那家肮脏的小旅馆和跳蚤。
“这次咱们总得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吧。”克拉克安慰玛蒂，并悄悄打听起来。有人指点他们去找一位年长的老太太，据说她偶尔招待住宿旅客。幸运的是，那位老太太家有空房，于是他们就住下了。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再次回到车站时，街上已有一些早起的购物者。整个小镇像去年一样开始苏醒。
在车站，克拉克帮玛蒂拿行李，准备安顿好后去查列车时刻。周围旅客来来往往。
这时，一个孩子大声说道：“妈，你看——你看那个可怜的人。”
玛蒂的头慢慢抬起，四下张望，想看看那“可怜人”是谁。可她没看到哪个人特别像那样。
“你在找那人？”克拉克的声音响起。
玛蒂羞涩地红了脸，被丈夫抓包她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她的眼神承认了：是的，她确实在找。
克拉克很快替她解了围：“我也在找，”他说，“你看到了吗？”
玛蒂摇头。
“我也没看见。”克拉克笑了。
玛蒂惊讶地看着他。
“直到我看到了自己。”
“你自己？”
克拉克又笑了笑。
“那孩子说的，是我，玛蒂。”
“你？”
玛蒂的目光落在他别起来的裤腿和手中的拐杖上。她轻轻倒抽一口气。没错，孩子说的正是克拉克——“那个可怜人”——而他竟然在笑！
然后玛蒂也看懂了——她看见了那份幽默，也看见了那份荣耀。 他们两人竟然都早已忘了，克拉克在别人眼里是个“残疾人”——一个“可怜人”。 他们相视而笑，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笑出了眼泪，泪中却是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