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筹备
接下来的几天里，玛蒂的脑海中满是兴奋的计划与安排。南德丽和克莱陪着她在镇上采购布料，然后一同翻阅克莱画的设计草图，希望能缝出合身又时尚的洋装。最后大家一致认定，如果玛蒂要在跨州的火车之旅中能有体面的穿着，那就必须前往大城市一趟。然而，要在这段忙乱的时光里挤出时间出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尽管衣物准备占据了玛蒂大部分时间与心思，但她脑中还萦绕着其他重大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克莱正在筹划婚礼。虽然婚期尚未确定，但玛蒂心里犯难：他们怎么能在婚礼日期未定的情况下就跑去遥远的西部呢？她没有明说，但在与克莱的交谈中，巧妙地“埋下种子”，希望他能尽快定下日期。克莱心领神会，答应尽力协调。
玛蒂还为打包发愁。不过，她并不是担心自己的东西，而是每天都会想到一些也许米茜、威利以及他们年幼孩子们会用得上的物品。可她到底可以带多少呢？要是铁路公司——或者克拉克——最后说她的行李太多怎么办？她一边叹气，一边反复挑选、取舍，试图只带最重要的东西。
克拉克偶尔会试着从玛蒂口中套出出发的具体日期。他需要一个明确的时间，好把自己手头上的责任分派出去。如果玛蒂能告诉他个大致时间，他就能安排清楚了。但玛蒂自己也拿不准，是希望克莱早点结婚好让她安心上路，还是晚些成婚好等他们回来参加。
当然，家中还有其他孩子。艾莉确实能照料家务，但把整个家庭的担子交给她那双瘦弱的肩膀，玛蒂还是觉得太重。她有意无意地忘了，自己在艾莉那个年纪时，早已是一位新娘。
不过，玛蒂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她那温柔的小儿子——卢克。她多希望能带他一同前往。但她又不敢向克拉克提出这个请求。万一卢克跟着去了，万一他爱上了米茜那边的生活，万一他们回家时他决定不回来呢？不，不行，她不能再让一个孩子定居在远离家的地方了。
于是，玛蒂的日子就在筹划和忧虑中度过。她努力不让人看出来，但或许还是掩不住。南德丽与克莱安排好了孩子的照看，计划搭乘当地的驿车前往大城市购物。艾莉也被邀请同行。在姐妹们既温柔又坚定的建议下，她们挑选并购买好了旅途中所需的一切。玛蒂虽觉得自己花钱花得有些过头，但这次“奢侈”的经历却令她有些享受。她还特地买了几样小巧漂亮的礼物打算带给米茜。谁知道米茜自从搬去西部后，还有没有机会买这些东西呢？
克莱与他的未婚妻凯特商量婚事，在凯特母亲的帮助下，终于敲定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他们都认为匆匆成婚对未来不利，于是选定了八月二十七日。克拉克与玛蒂届时一定能回到家。克莱和凯特打算搬进克拉克最早那座小木屋，因此这段时间克莱会忙着整理新居，而凯特则要缝窗帘、铺地毯，为新家添温馨。
艾莉时常请教家务与园艺的事，许多问题她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她大概只是希望通过这些提问，让母亲安心离家。她向玛蒂保证，自己很期待这次锻炼的机会，玛蒂也觉得，对女儿来说，这或许真是一场冒险。南德丽和克莱也承诺，如果艾莉需要帮忙，她们随时会来支援。
卢克则不动声色地谈起这次分别。他表示，全家人各自独立一段时间其实对大家都有好处。他还告诉玛蒂，自己正为秋季大学入学考试做准备，大部分晚上都要用来学习，连跟家人相处的时间都少得可怜。他说，家中这份宁静反而能帮他更加专注。玛蒂听出他是在宽慰自己，也心存感激。
每天，玛蒂都在脑中反复盘算该带哪些物品。她望着菜园、瓶装的果酱、缝纫篮、鸡舍——甚至是奶牛——不禁摇头：**天啊，我怎么做得了决定？**最终，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永远选不出一个“合理”的打包方案，于是请家人一起帮忙。终于，列出的清单没有让克拉克愁眉苦脸地摇头。
克拉克得到了“可以动身”的通知。他可以订下出发日期了。看起来再过几天，玛蒂便能启程。
“你们什么时候走呀？”教堂礼拜后，葛拉罕太太找了个空隙悄悄问她。
玛蒂这次总算能松口气了。“我们星期三从镇上搭驿车，第二天一早到大城市转乘火车。”
“那你一定很激动吧？”葛拉罕太太没等她回答，又笑着接着说，“哎呀，我自己都这么想念你那女儿，更别说你了。记得帮我亲亲米茜，抱抱她。我这儿有个小东西要你带给她。我知道你自己行李就不少，没敢做太大的礼物，就钩了块小桌巾。”
玛蒂紧紧抱住葛拉罕太太，眼中噙着泪光。
“米茜一定会很感激的。”她声音哽咽地低语。
于是，箱子、提包、行李箱全都打理妥当；旅行的衣物整齐摊好；散落的物件和心思也收拢起来。许多最后时刻的叮咛，有的必要，有的只是为了玛蒂自己安心，都被反复交代给三个儿子与艾莉。不断地复述，多少能带来一些安慰。
克莱与阿尼这几年一直和克拉克一同务农，因此克拉克毫不担心他们的能力。他们各自也有自己的一小块田地，但即便如此，也能应付全家的事务。克拉克交代他们，若有需要，务必请人帮忙。而卢克也愿意在学习之余，尽力帮忙。
虽然从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卢克或许终究不会成为一名农夫。他头脑聪慧、性情细腻，现在似乎有意往医生方向发展。克拉克和玛蒂都觉得若卢克真成了医生，那会是全家的骄傲，但他们并未给他任何压力。
就这样，农场留给了儿子们，厨房交给了艾莉。玛蒂知道，艾莉足以照顾哥哥们的生活起居，但她仍忍不住为这位年轻女孩即将面对的重担而忧心。
出发这天清晨，阳光明亮透过卧室的窗户。玛蒂比克拉克还早起，一边兴奋地东忙西跑，一边整理那些其实早就收拾好的琐事。虽然这些准备并非必须，但也让她心里踏实些，直到登上软座的马车、前往镇上为止。
四个家里的孩子都陪着他们出发。当他们抵达驿站办公室时，南德丽与乔希一家，以及克莱与乔、还有以斯帖·苏，早已到了。
大家都显得非常激动，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孩子们也吵闹不已。克拉克看着这一群紧张又兴奋的人，露出笑容。
“好了好了，”他终于抬起手说，做出他那招牌的“安静”手势，“咱们是不是该让场面稍微有点秩序？”
大家纷纷停下说话和动作，接着笑成一片。
“我建议啊，”克拉克继续说，“咱们先去旅馆喝杯咖啡、吃个三明治。那边清静些，咱们离发车时间也还有一大段。”
最终大家排好队，一起朝旅馆走去，准备享受这顿临别的简餐。乔希偷偷走出队列，对南德丽耳语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
“蒂娜，你妈说可以带这几个小家伙去杂货铺买点糖。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每人挑两颗自己最喜欢的。”
孩子们欢呼起来，蒂娜拉着玛丽和以斯帖·苏的手，奔向糖果店。安德鲁嫌弃牵手，自个儿昂首阔步地走。小简则安安静静窝在妈妈怀里，乖乖地陪着大人们喝咖啡聊天。
等他们坐下点好东西后，谈话也变得井然有序了些。大家甚至愿意等别人说完才插话。玛蒂知道自己的胃根本吃不下三明治，便只点了一杯热茶，时不时呷一口，一边听着笑语交谈。男人们点了三明治，还要了派。玛蒂不禁好奇，他们早上才刚吃完一大顿，这会儿怎么又吃得下。
时间仿佛故意拖延，迟迟不肯到来。餐点吃完，杯子也喝干又续、续了又空，叮嘱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告别的安慰重复无数次。玛蒂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克拉克终于说，他们可以去看看马车准备得怎样了。
就在他们站在驿站外闲聊时，威利的父亲——齐克·拉海——走了过来。他向大家点头致意、脱帽行礼，又和克拉克握手。
“我真不用说我有多羡慕你们了。真想跟你们一块儿出发。我这辈子就盼着去西部看看。尤其是我儿子在那里，有时候我真是难熬得紧。”
“那你该带个行李卷，跟我们一道走。”克拉克笑着说。
齐克也笑了。“实在太诱人啦。我带了个小包裹，如果你们能挤出点地方。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但我实在不愿让你们出发时，什么都不给家人捎过去。”
“哪儿的话，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克拉克立刻接过，把包裹放到他们的行李堆里。
玛蒂看着那堆堆要运往西部的东西——有他们夫妻俩的日常用品，有准备送给威利和米茜的物件，有克莱与南德丽捎的东西，有葛拉罕太太、旺达·马歇尔、莎莉·安的礼物，甚至还有米茜过去教学生时留下的小纪念品。是的，这堆行李越堆越高，当然也意味着“越麻烦”。但就像她绝不会拦住自己为米茜准备礼物一样，她也不会拒绝齐克·拉海这份心意。真要没地方，她宁愿扔掉自己的新帽盒，也要腾出位置来。
马车终于提前两分钟到达，所有的行李与箱子都顺利装上。齐克的包裹也找到了空位，玛蒂也塞进了她的帽盒。
“记得跟威利说……” “帮我抱抱米茜……” “亲他们一口……”——亲人们的叮嘱此起彼落。玛蒂满眼泪光，心跳加快——他们终于要出发了。如果没有“再见”，直接迎来“你好”该有多好！
她最后一次亲吻卢克，又抱紧艾莉，再向被亲过无数遍的孙辈们抛出飞吻，然后赶紧朝车夫走去，生怕被催促。
一声声告别呼喊追着马车一路远去。玛蒂从窗边探出身子，最后朝家人挥一挥手，直到马车转弯消失在视野中。她才靠回那已经温热的座位。
“我敢说，”她郑重地对克拉克说，“这赶路的滋味真够呛。我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像熬过一整场战争了。”
“玛蒂，我们才刚开始旅程呢。”克拉克轻笑道，“你现在疲惫不是因为路途，而是因为准备和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你只需要休息就好啦。”
玛蒂笑着接受克拉克这番安抚，但心里却有点怀疑。她整个人都在兴奋中轻轻颤动，又怎能安静下来？不过她会试试。她会试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