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伙伴
克拉克下个星期六又要去镇上时，玛蒂很高兴自己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虽然现在她已经确信几个女孩完全有能力照看弟弟们，她也许会喜欢这次出门。但想到镇上总得碰上麦克唐纳太太，她就打消了念头。那女人总能把玛蒂逼到情绪的死角，玛蒂常说她宁愿去面对一头熊或者一位印第安人。
其实，自从玛蒂来到西部，她真正碰见的印第安人并不多。偶尔在镇上或路上见过的几个看起来都很友善。他们这一带的大多数印第安人已经搬进了山区，或者安顿在政府为他们划出的保留地上。虽然有些人会纳闷他们怎么维持生活，但大多数邻居彼此传着一句老话：“印第安人就是印第安人。”普遍的看法是，印第安人靠得少也能活下来。只要他们不对定居者构成威胁，大家也就愿意让他们自由地在山里打猎、晒皮。但另一方面，大家也不觉得对他们有任何责任或义务。玛蒂对这种普遍态度有些不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至于熊——玛蒂很庆幸从没真的需要为这事操心。就像印第安人一样，这些野兽也乐得远离定居者的气味和枪口，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山林里。偶尔有哪位邻居家的男孩想证明一下自己，就会进山打只熊回来，把熊皮铺在木屋的地板上或挂在壁炉上，这更多是一种猎人的荣誉象征，而非生活所需。
就算是看到邻居家那张巨大的熊皮，毛茸茸的头部还保留着锐利的小眼睛和长长的黄牙，玛蒂也还是觉得，跟麦克唐纳太太相比，熊也更好应付些。因此她尽量避免进镇，虽觉得有些羞愧，但也甘愿接受自己的软弱。
自从学校开学以来，玛蒂每个星期六都盼望着。这一天她可以赶上许多平常顾不上的杂活，因为女孩们会帮忙把小男孩们带开，不让他们在厨房里碍事。
这回她有特别的事要准备，因为第二天是个特别的主日——新来的教师要来家里共进午餐。玛蒂既期待又紧张。这个长相奇怪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米茜带回来的消息有好有坏，一会儿夸他，一会儿又批评他行为古怪，再一会儿又因为他的“滑稽举止”笑得前仰后合。
玛蒂刚把新烤好的派放在架子上冷却，正小心地处理着两只年轻的公鸡，这时克拉克赶着马车进了院子。
照例，孩子们一听见声音就跑去迎接他。玛蒂透过窗户看到克拉克慢慢地、小心地从马车上下来。起初她有些担心，怕他是不是受了伤或不舒服，但他很快就挺起身子，正常地朝屋子走来，孩子们跟在他后头。玛蒂注意到他外套里好像藏着什么——那儿鼓鼓的，他走路时还特别小心地护着它。孩子们也看见了，纷纷吵着要看，可克拉克只是笑着让他们先进屋。
玛蒂边摇头边想：他又在搞什么名堂呢？
“是什么呀，爹？”
“你带了什么东西？”
“快给我们看看！”
克拉克终于把外套扒开，一颗金黄卷曲的小脑袋从他怀里探了出来。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因光线而眨了眨，听到周围的喧闹声，小身体开心地扭动起来。一阵尖叫响起，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第一个抱小猎犬。
“咱们先从最小的开始，”克拉克说着把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狗交给了阿尼。阿尼笑嘻嘻地把小狗抱在怀里。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小狗湿热的舌头舔了个满脸，他笑出了声。
**小男孩和小狗，本就该属于一起，**玛蒂想着。阿尼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他非常不情愿地把小狗递给克莱尔。
孩子们兴奋地围着小狗转来转去，玛蒂趁机走到克拉克身边悄声问：
“你哪儿弄来的？”
“铁匠家的狗下了一窝小崽儿。现在刚刚断奶。这一只，看上去像是最好的。”
“确实挺机灵。”
“你看那眼神、那脑袋——肯定聪明。”
孩子们终于同意把小狗放下来，看它摇头晃脑地在厨房地板上跑跳。
“快看它！快看它！”他们一边笑一边拍手，为它傻乎乎的动作捧腹。
“来，咱们带它出去看看老鲍勃怎么说。”克拉克说道。
老鲍勃确实已经老了。腿脚不灵便，眼神也模糊了，动作愈发迟缓。克拉克和玛蒂都明白它的日子不多了，但只要好好照顾，也许还能多陪伴他们一阵子。
全家人跟着克莱尔抱着小狗走向狗屋。老鲍勃慢慢走出来，伸展僵硬的身体，向大家摇尾巴问好。
把小狗放在地上后，老鲍勃缓缓低下头嗅了嗅。它似乎并不感兴趣，但也没有排斥这位新来的伙伴。小狗一见到同类，立刻兴奋得不得了，摇头摆尾地围着老鲍勃团团转，活像个不会停的发条玩具。老鲍勃忍了几分钟这副滑稽表演后，转身走开，躺了下来。小狗一摇一晃地跟过去，开始拽它那长长的尾巴。老鲍勃干脆无视，孩子们则在一旁尖叫着笑个不停。
最后，小狗就留在了老鲍勃身边。克拉克和几个男孩去卸货、牵马。女孩们喂了小狗些温热的牛奶后，也回去做各自的活儿。家里还得给这只新狗起个名字，大家决定晚饭时再一起讨论。
玛蒂回屋继续洗鸡，还擦了擦橱柜台面，好让克拉克和男孩们把杂货放上来。
她翻看袋子和盒子时，突然停住了。手里拎着一个写着“LARD”（猪油）的桶。“这是什么？”她问，“我清单上没写猪油吧？你还买了三个。我从上次杀猪后就剩下一堆猪油了。”
她皱着眉翻出购物清单，想看看是不是写错了什么让克拉克误会了。
“不，”他语气平静，“清单上没有写猪油。”
“那你为啥……”
玛蒂话没说完。
克拉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的，对吧——亮亮的——还有把手——上面白字？”
她立刻明白了——米茜的桶。红色、亮亮的、有白色字母——写着“LARD”。
“我不是说米茜想要就非得给她，”克拉克赶紧解释，“她不能一张嘴就啥都能得着。但要是你觉得偶尔一次没啥，那她的就在那里了。再说……我也不能只给她一个而不给另外两个，对吧？”
“这倒也是。”
克拉克走出厨房，“你来决定吧。”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玛蒂看着那三个红亮亮的桶——写着“LARD”的桶。而她家已经有一堆猪油了，还快到秋天要再杀猪的时候。她怎么才能用得完这些猪油呢？
“你这老软心肠……”她轻轻嘀咕，喉咙里却已经泛起一阵哽咽。想到周一早晨把午餐递给孩子们时，他们脸上绽放的笑容，尤其是米茜闪亮的眼睛，她几乎等不及了。
杂活做完了，大铜锅里的洗澡水也烧上了，一家人围坐在晚餐桌边。
“我想啊，等哪天老鲍勃真的不行了，孩子们脑子里有了新小狗的身影，心里也就不那么难过了，”克拉克一边舀土豆一边小声对玛蒂说。她点了点头。
克拉克走向餐桌，帮孩子们就座。
“妈你知道吗？”克莱尔说，“我刚才去看小狗，它正蜷着身子和老鲍勃一起睡觉。是不是老鲍勃以为自己是小狗的妈妈呀？”
玛蒂笑了笑：“我倒不觉得老鲍勃傻到那地步。不过只要小狗不太闹，不老去咬他尾巴什么的，他也就乐得一起睡了。”
“他真好，”米茜一脸向往，“我真希望他能跟我一起睡。”
“那可不行，”玛蒂很坚决，“动物该待在外头。”
“可小咪——”米茜刚开口，玛蒂挑了挑眉毛等她承认小猫偶尔会爬上她的床。但米茜似乎决定暂时保密。
“那咱们想好名字了吗？”克拉克问。
“我觉得该叫他‘美洲狮’，”克莱尔说。
“狗叫美洲狮？”米茜一脸不屑。
“他毛的颜色像嘛，”克莱尔坚持。
“我喜欢‘王’或者‘王子’这种名字。”米茜说。
“给一只小狗起那名字？”克莱尔不敢相信。
“他会长大的！”米茜不服气。
“你呢，小家伙？”克拉克问阿尼。阿尼正用手把一大勺土豆泥和肉汁推进口里，嚼了一会儿才回答：“老鲍勃。”
“可你是说给新小狗起的名呀？”
“老鲍勃。”
“可‘老鲍勃’已经是……老鲍勃的名字了。”
“我知道，”阿尼点头，“我喜欢这个名。”
“你是说要‘老鲍勃’和‘老鲍勃’？”克莱尔重复了一遍，似乎只有他能真正理解阿尼的想法。
“对，”阿尼点点头，“我们现在有……”他努力竖起两个沾满土豆泥的手指，“两个老鲍勃了。”
一家人笑成一团，但最终大家都同意，小狗也可以叫“老鲍勃”。
“他会长大的，”米茜郑重其事地说。
“对啊，他以后也会老，”克莱尔说，“再说了，咱们以后叫他们，只用喊一个名字就行，两个都会来。”
克拉克笑了：“省得我们还得费神区分，是吧？”
阿尼乐了：“现在我们有个小老鲍勃，还有个大老鲍勃！”
果然没过多久，大老鲍勃就离开了他们。就像克拉克希望的那样，有了这个越长越大的小家伙在身边追逐打闹，孩子们也更容易接受老狗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