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活仍将继续
汤米的离去对年幼的米茜来说,是极大的打击。他的家人和朋友都为此深感哀伤,但米茜的心中除了悲痛,更有深深的困惑。她完全无法理解——汤米竟然选择离开所有人,离开她。玛蒂试图为她解释,可她的努力终归无果。
葛拉罕太太那颗因儿子而破碎的母亲心,被内莉婚礼筹备的忙碌暂时遮掩了。玛蒂看着她四处张罗,安排着大大小小的事务,知道她笑容背后、言语之间藏着的,是一个母亲为心碎的儿子所承受的沉默之痛。
当人们从杂货铺的日历上撕下三月,四月便带来了新的生机、新的希望与活力。内莉满面红晕、笑靥如花地投入到最后的婚礼准备中。
“人要结婚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笑啊?”克莱有一次主日聚会后问道,那次聚会他显然比听讲道更专注于观察身边人的脸。
玛蒂轻笑了一声:“大多数时候,是的。”
克莱耸了耸肩,没再多问。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事的“为什么”。
克努特森牧师至今已经向他的会众讲了五篇道,玛蒂早就放弃了试图理解他的意思。其他人似乎也一样,一些不太热心的家庭甚至已经停止前来聚会。不过教室仍旧拥挤,礼拜时的气氛也总是不如人所愿那样敬虔。
玛蒂真希望牧师能少些学究气,少些拘谨。她多么渴望能有属灵的喂养,就像她每天和克拉克、孩子们一起读经时那样。可每个主日她回到家,心里却常常是迷惑和烦乱的。她知道,那些华丽措辞中藏着真理,只是她多么希望这些真理能用她听得懂、带得走、能在生活中应用的方式讲出来。
戴维斯一家曾请克努特森牧师来家中共进主日午餐。玛蒂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吃下那么多炸鸡和土豆泥。她自然没有说什么,依旧一如既往地递上各种菜肴,但当她看到克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牧师时,她忍不住想笑,只得赶紧转移克莱的注意,免得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
在那些初春的周里,玛蒂和克拉克多次谈起这位新牧师。他们最终决定接纳他——接纳他的本来面貌,接纳他所代表的身份,也接纳他肩负的使命。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是教导圣经,他们当然也可以敞开心扉来听神的话语,并把其余的交托在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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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开学后,跟着两个女孩上学的还有小克莱。他自信满满、神气十足,唯一的担心就是克拉克没有他怎么照料农场。不过当克拉克告诉他,他现在还有阿尼帮忙时,克莱才勉强点头同意。
他总是带回一堆学校的趣事,什么操场上的胡闹,课堂上的小插曲,说得眉飞色舞。有时候米茜会骂他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克莱讲故事的热情。
有一天,玛蒂坐在安静的屋里,正赶着在冬天来临前给孩子织一副新手套。那天南德莉去了远牧场采蓝莓,阿尼“帮着”父亲干活,三个孩子在学校,小埃莉正在午睡。
玛蒂的思绪飘到了旺达那里。如今,整个社区都已经知道小雷特的成长并不正常——似乎除了旺达和卡姆本人。玛蒂想起那孩子,心中沉甸甸的。他如今终于可以自己走路了,可还是一个字也不说,很明显,他永远也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
卡姆还总是自豪地夸着儿子:“看看,多壮实!”他总是对周围人这样说。玛蒂不禁想——当他终于意识到事实,会是什么反应?
这时,玛蒂惊讶地发现旺达居然驾着马车进了院子。她还带了雷特,男孩坐在车座上,正高高兴兴地抓着缰绳的尾端,而真正握缰绳的是母亲。
旺达把马拴好,然后抱下这个大孩子。他一边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一边看到老鲍勃后异常兴奋,很快就跟狗儿混熟了。
接着旺达牵着孩子的手走向房子。孩子没挣扎,但也没什么欢喜之情。
旺达不多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了。“玛蒂,我必须来看你。”玛蒂注意到她颤抖的下巴。
“我知道邻里都在议论雷特不一样。”她声音发抖地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们以为……以为卡姆和我根本不知道。可我们知道,玛蒂,我们知道。我想我从雷特还是个小婴儿时就知道了。哦,我曾经多么希望,多么祷告自己是错的……可我心里明白。有一阵子我怀疑……怀疑卡姆是不是也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明白真相……当他明白了会是什么反应。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全说出来了。他也早就知道。”
旺达停下来,用手捂住嘴。深吸一口气后,她继续说:“玛蒂,你……你见过一个男人真正哭泣吗?我是说那种真正的痛哭?那太可怕了……真的很可怕。”
她擦掉泪水,声音也变得坚定了些:“我觉得我必须找一个人说说……一个能明白的人。一开始真的很难……真的很难。但玛蒂,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他带给我们太多喜乐。你看——”她望向玛蒂,眼中含着泪光,“我曾一次次向神祈求要个孩子。而……而祂真的赐给我一个——一个在某些方面永远不会长大的男孩。我还能抱怨神听了我的祷告吗?我想啊,玛蒂,雷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连学校都不会去。我有了……一个永远属于我的孩子。”
“哦,旺达。”玛蒂上前抱住了她的朋友,两人一同落泪。当泪水洗净了心中的哀伤,她们终于能谈些别的话题了。
雷特坐在厨房地板上,一边玩着积木,一边咯咯地笑着。他似乎从没成功把它们垒起来,但他很满足地推来推去地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