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一个惊喜
那是一个星期六，玛蒂正在厨房里做一批面包，卢克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米茜正坐在一旁缝制桌布边角，直到弟弟用一种调皮的、唱歌般的语气宣布：“威利要来了——”她才抬起头。
“哦，卢克，别闹了。”玛蒂说道。米茜已经够孤单、够难受了，不需要有人再拿她的情绪开玩笑。威利离开已经快一年了，两人之间的信也少得可怜。倒不是他们不想写，而是给一个骑马的人送信，本就困难重重。
“他是真的回来了——你自己看嘛。”卢克争辩道，指着窗外。
米茜冲到窗前。“真的是他，妈！”她几乎尖叫出声，随即跑出门外。
“哎呀。”玛蒂站在窗前，看着威利骑着马疾驰而来，马一滑停下，年轻人一跃下马，一气呵成。
“哎呀，”玛蒂又说了一遍，“这小子去了趟西部又回来，然后就在我家院子里玩命跳马。”她微笑着看着那对年轻人相拥，丝毫不在意是否有人在看。
玛蒂回到面包台前。威利刚离开的时候，她其实心里还有些窃喜，想着可以多和米茜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但米茜眼中的落寞与夜里的辗转反侧，让玛蒂很快意识到，她也巴不得威利早点回来。
那晚的餐桌上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米茜和威利吃饭不多，倒是眼睛都快看进对方的心里了。玛蒂不禁暗暗希望，也许威利的这趟旅程一无所获，他会选择就留在附近种地。
终于，克拉克发问了：“在西部找到了你要找的地儿吗？”
“当然找到了。”
玛蒂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她还是保持了冷静，脸上挂着笑容。
“那地方……怎么样？”她强迫自己开口，惊讶于自己的声音竟然听起来那么自然。
“夫人，”威利说着，眼睛里闪着光，“说实话——就地来说，那地方大概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乐土。”他说着朝米茜一笑，又转回头继续对众人讲述。玛蒂起身去添一碗土豆。
“那地儿没有高大的树林，只有沟壑中些许灌木。小丘连绵起伏，牧草丰盛。靠近一端有个山谷，像画一样漂亮，非常适合建房。那儿地势低洼，绿意盎然，下方有一条泉水源头的小溪蜿蜒流过。那片地上水源充足，我发现了三处泉眼——也许还有更多是我没来得及发现的。”
威利脸上的热情是有感染力的。
“听起来我都想年轻点，不再瘸了。”克拉克笑道。
玛蒂把那碗土豆放到桌上，站在他身后，抚摸着他的头发。“克拉克·戴维斯先生，我可没嫁给什么年老瘸子。你在说谁呢？”全家人笑了起来。
“你搞定买地的事了吗？”克拉克很实际。找到好地并不等于拥有它。
“这事花了大工夫。”威利点点头，“你都想象不到这过程多繁琐——东奔西跑，见这个、找那个，还得从政府调文件。我都快以为这事办不成了。”
他笑了笑，再次点头：“但最后终于搞定了。我手上拿的文件，正式地说，那块地已经属于我了。而且，那地方比我原先以为的离这儿近得多。”玛蒂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赶去那儿不用太久，”威利说，“每年夏天都有几趟篷车队路过那条线路，主要是运补给去南方的小镇，但他们不介意顺道带旅客同行。那样既安全又能把物资带过去。”
所以，最终米茜还是要坐篷车西行。玛蒂想起自己当年西行的旅程和那悲剧性的终点——就在不远处。她本来心里还在偷偷盼着，要是真的非得走，她女儿能坐火车去就好了。她走到炉火边添加木柴，明明火已经烧得很旺，却还是不自觉地添了几块。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该停手了。她再这么烧下去，厨房都要被热浪赶走了。
现在再装也装不下去了。他们亲爱的米茜真的要走了，真的要去西部，而且是很快。玛蒂虽然从未公开反对，但心里一直在拖延这个念头，幻想事情也许会改变——也许他们会决定留下。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兴奋地拿着他合法拥有的土地文件坐在他们家餐桌前，而米茜听得入了迷，仿佛恨不得立刻就上路。他们已下定决心，谁也拦不住了。
玛蒂决定悄悄出去走走，去泉边散散心。
婚期临近，家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除了婚礼本身，米茜还得为她那遥远的西部新家精心挑选物品。每一件东西都必须必不可少，得装得进马车，还得经得起漫长旅途的颠簸。
玛蒂打开她的老木箱，拿出了曾祖母亲手织的蕾丝桌布，那是她当年出嫁时的礼物。玛蒂从东部带来的大多数东西都早已用过，但这件是特别的。此外，她还拿出一床母亲亲手缝制的被褥，打算留给艾莉。
除了缝制床品和各种家庭必需品外，米茜还在准备她的衣物。她不想在路上因缺衣而手忙脚乱。她的衣裙要足够轻便以应对夏季酷热，又要足够耐穿以承受一路的颠簸。
米茜干劲十足地缝着。她本来就喜欢缝纫，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目标，这份工作倒更像是享受而不是负担。艳丽的帽子、花布围裙渐渐成形。她做好的花布裙子都打包进克拉克亲手做的结实木箱中。玛蒂不住地想到她可能还会需要什么——她自己当年来时就有不少没准备妥当的东西。锅碗瓢盆、炊具、药品、食品容器……清单几乎没完没了，常让米茜笑着说：“哦，妈妈，你太操心啦。”
可玛蒂的心就是放不下。没有医生、没有牧师、没有学校，也许连邻居都没有——也就是说，没有葛拉罕太太。她多么不想让米茜走！
而米茜却边唱边做，喜悦洋溢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听见马蹄声响起时，米茜正忙着缝一件格子布连衣裙。她一下子从缝纫机前站起来。
“是威利。他答应帮我一起摘些草莓回家吃晚饭。妈，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玛蒂叹了口气，放下自己正在缝制的被面，那也要装进木箱里。她打算烤些草莓松糕配草莓吃。
这对年轻人挽着手，提着米茜的红色旧饭桶，朝远处的牧场走去。
玛蒂走进厨房时，停下脚步看了眼米茜的缝纫机。她已经是个好裁缝了，玛蒂很为她骄傲。
她伸手摸着衣物，指尖又抚上那台缝纫机。多年来，这台机器缝出了她孩子们的衣裳，补了破洞，缝了毛巾，给三个女儿做了嫁妆，也教会了孩子们裁缝的本事。这是一台好机器，从未让她失望。虽然不再如初见那般闪亮，但经年累月中，它依旧坚实可靠。
玛蒂沉浸在回忆中，眼泪默默流下。克拉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抬头看着他，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克拉克，我在想。我想把这台机器——艾伦的缝纫机——送给米茜。你介意吗？”
一阵沉默之后，克拉克回答：“这机器是你的。你要送，就送吧。”
“我想送。她今后会需要它。而且艾伦是她的亲娘。”
“你也是。”他搂住她的腰，她靠在他怀里。
“那你怎么办？”克拉克终于问。
“我可以回去用手缝。我以前也一直这样做。但米茜——她从小用机器，她会不习惯的。再说，我觉得——这是件合适的事。”
她擦去最后一滴眼泪，又抚摸了一下那金属和抛光木头制成的机器。
“你能不能，克拉克，给它做个结实的木箱。我会用旧毯子把它包好，别让它在路上刮花。”
克拉克点头：“我明儿一早就动手。”
“谢谢你。”玛蒂说着，转身去准备草莓松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