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奇特的回应
菜园里结出了久违的作物，夏日温暖的阳光也开始变得几乎有些炽热。玛蒂很庆幸有山间凉风吹来，她总是在清晨时分除草、预备收成。米茜最爱阳光晒红的番茄，每当可以采摘时，她就会当场吃个饱。
但就像春天很快就过去一样，夏天也即将告别，秋天正悄然降临。随之而来的，是开学的准备工作。与威尔伯·惠特尔先生的书信往来确保了他没有改变主意，他将于八月底抵达，以熟悉这里的人和环境，并为新学期的开始做好准备。
这位单身的惠特尔先生已安排好在沃特利家寄宿，而沃特利太太则忙着让家中两个成年女儿不仅擦亮家中银器，也“打扮”自己。
米茜正在倒数日子。她满脑子都是即将开始的学年。她会穿什么、学什么、和谁一起玩，这些都成了她每日的思考重点，也成了她不断向周围人汇报的“重要消息”。
不过米茜也有两个遗憾。第一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米西·普斯（她的猫）要独自在家度过漫长的白天；第二是：汤姆·葛拉罕宣布自己年纪太大，不再与邻近小孩一起上学。米茜会想念汤米。她非常希望他能在学校，如果他在听她背诵，她会特别自豪；如果他在看她读书和做算术，她会更加用功。但汤姆不会去上学，米茜虽然对上学仍然充满期待，心中却确实感到失落。
玛蒂也感到失望——不是为汤姆，而是为拉尔森家的女孩们。学期只剩几周就要开始了，可杰德·拉尔森的态度一点没变。玛蒂几乎要认定自己的祷告全都白费了。
在他们一如既往的早餐前祷告时间，玛蒂一边听着克拉克读圣经，一边想着这些事：“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
“我不是一直在祈求吗，主啊，可什么都没成就。”她心中责备着主，随即便涌起愧疚和懊悔。
“对不起，天父，”她默默祷告，“我大概是你最没信心、最急躁的孩子了。求你帮助我能满足于现状，并继续持守信心。”
克拉克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在祷告时加上这一句：“主啊，你知道我们学校快开学了，你也知道玛蒂答应过拉尔森太太，要尽力让两个孩子能上学。只有你能感动杰德的心，让她能履行这个承诺。我们把这事交在你手中，求你按着你自己的方式与时间成就。”
玛蒂心中满是感激，默默地谢过克拉克的体贴。也许，现在主就能自由地动工了。克拉克每次祷告后主似乎都回应得特别快。她随即责备自己。不错，克拉克的信心确实比她强，但自己也是神的孩子啊。《圣经》从没说祂偏待人。如果克拉克的祷告常常蒙应允，那一定是他信得更深。她暗下决心，要操练自己的信心。
那天晚些时候，老鲍勃忽然吠叫，宣告有马车靠近。玛蒂吃惊地发现竟是杰德·拉尔森。他已有好几个月没来过了。她心中涌起一阵激动：难道这次的来访是祷告的回应？
克拉克走出门迎接，玛蒂看见两人在外面谈笑寒暄，杰德正把马拴在栅栏上。
玛蒂赶紧煮上咖啡，切好姜饼。“我倒想看看他会怎么说，不至于让自己‘拉不下脸’。”她一边干活一边琢磨。
很快，杰德和克拉克进屋坐下，玛蒂几乎屏住呼吸等着听他讲出那个“好消息”。他确实带来了消息——还挺得意——可完全不是玛蒂预想的那种。
“我昨天把农场卖了。”
克拉克一惊：“是吗？是附近的人吗？”
“不是，是个刚来的人。跟着那个正往西去的马车队来的——原本打算继续往西走，可他老婆病了，于是决定留下。我带他看了我的地，他当场就出价买了，现金，全额，一口价。”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们俩，显然在等着这“好运”对听者产生该有的震撼效果。然后他继续说：“马车队还要歇几天才走，我正考虑顶他的位子一起走。我一直想看看更远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挖到金子什么的。”
玛蒂终于勉强吸了一口气：“那……那两个女孩呢？”她尽量让语气平静。
她知道自己问得很傻。她所有的希望现在都快破灭了。如果杰德要搬走，那两个女孩就再没机会上学了。
“她们？马车旅行对她们没坏处。走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可……她们还那么小……”玛蒂话没说完，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提醒她此刻不宜再多言。但她胃里开始翻腾，感觉所有希望和祷告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杰德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他又伸手拿了一块姜饼，继续谈话，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没发生过。
“那人叫齐克·拉海，看着挺喜欢我那片地——价也给得很不错。他有仨孩子，一个快成年的姑娘和两个男孩。”
“是吗？”克拉克应道，“我得去拜访一下。说不定他还真愿意送孩子们来上学。”
杰德哼了一声：“谁干这种蠢事？那俩男孩都够大了，可以干活啦，一个大概十二，一个八九。那闺女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我还寻思着，她要是跟我们一道去西边，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让玛蒂只觉恶心。
“我猜你啊，”克拉克慢慢说，“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娶一个新媳妇。”
他朝杰德眨了眨眼，玛蒂顿时怒气冲头：克拉克竟然在顺着这个可恶的男人说话？
克拉克一脸若有所思，然后故作轻松地接着说：“不过嘛，娶个姑娘家，还带着两个快成年的女儿，恐怕一般年轻女人会犹豫。年纪大点、懂事点的女人说不定不介意。你也可以选个稳重的，不用非得是个漂亮的丫头。虽说没那么有趣，可……”
克拉克停了话，杰德脸上的表情明显在思索他的话。
“当然啦，”克拉克又说，“你要是想轻松些，也可以把那俩女孩留下，省得拖累你，路上更省事。”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杰德。杰德咧嘴笑了。
“我还真没想到这个，”他沉思地说，“可人家明天就要搬进我家了，房子得清空——想来他们也不会想要我那俩姑娘在屋里晃。”
“那可麻烦了，”克拉克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还真让人为难了。”
杰德果然露出犹豫神情，玛蒂只觉得胃里更不舒服了。她从没对克拉克这么生气过——也从没这么困惑。他居然这样哄着一个自私的人，把他的女儿当成包袱在处理。她真的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这时，克拉克像是灵光一闪：“其实你也可以先把她们放咱家来住一阵子。我们家还有个多出来的卧室，也许能挤出个地方。”
原来你是想往这儿引——玛蒂心中的怒火终于平息了一些。克拉克正是用这种“顺着对方自恋”的方式，设法为女孩们争取机会。他是在“帮忙分担负担”。她不禁怪自己刚才没立刻意识到他的意图。她投去一个带着请求的眼神，希望他继续下去。
杰德搓着下巴：“是吗？”
“我想行吧——等你安顿好了之后再接她们回去。”克拉克笑着又碰了他一下。
杰德沉吟着，好像在认真考虑。
“不过嘛，”克拉克这时加了一句，语气里带点不确定，“家里的事玛蒂说了算——她要觉得太挤，那咱也得听她的。”
玛蒂本想高声喊：“拜托了，拜托了，杰德！”但她忍住了，也学着克拉克的口吻，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那句话，连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说得那么自然。
“我们家……也许可以住一阵子……要是能帮到你。”
“那行。”杰德终于松口，“是啊，也行。”
玛蒂不敢抬头，泪水早已盈满眼眶，差点掉进咖啡杯里。她假装去添柴火，从桌旁走开。等她情绪稍微平稳些，便给两人续了咖啡，然后走进卧室，倚着窗台，低声向上帝祈祷，请祂原谅自己之前的软弱无信，也求祂继续帮助正在为女孩们奋战的克拉克。
几分钟后，克拉克走进来，轻轻握了握她的肩，又翻了翻抽屉，然后转身离开。
玛蒂听到男人们出了屋，不久后，她来到客厅窗前，看着杰德赶着马车离去。
克拉克走进屋，来到她身后站定。当杰德的马车消失在山那头时，克拉克轻轻转过玛蒂，让她面对自己。她眼中噙着泪，小声问：
“他……他答应了吗？”
“他答应了。”
眼泪再度涌出。
“哦，克拉克，谢谢你。”她终于能说出话来，“我从没想过，我竟然真的能把她们接到我们家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接过克拉克递来的大手帕，“谢谢你。”
她把脸埋进那条大手帕里，又哽咽着说：“一开始我可气坏了，你对那个……那个自恋的……”话没说完，她知道不该把心里那些话说出口。
她换了个话题重新开始：“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说那样的话，直到……直到我看出来你是故意的。结果他居然信了！真信了会有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她越说越生气，连忙换了话题：“他说了……我们可以接女孩们来？”
“嗯。”
“是长期的吗？”她的语气带着迫切。
“嗯，他倒没说多长时间，不过要是那位杰德·拉尔森哪天真跑回来要女儿，那我这个农夫可是要大吃一惊咯。他到时候一定早就跑哪去了，根本不会再想起他那俩女儿。”
玛蒂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她知道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
“你……你不会还得给他钱吧？”
克拉克笑了笑：“呃……算是吧。”
“什么意思？”
“他是说……如果我们愿意留下那俩女孩，就得给他十美元一个人头。”
玛蒂瞪大眼：“真是闻所未闻！我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收别人钱来‘施舍’自己孩子的吃穿住！”
克拉克把她轻轻拉进怀里，抚摸她的长发，也许他觉得这样可以平抚她激动的情绪。他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
“好了，好了，你不是想让主回应祷告吗？祂回应啦——咱还好意思挑剔祂用哪种方式吗？”
玛蒂在他怀里放松下来。他说得没错，她现在应该满心感恩，而不是怨气冲天。
“女孩们明天就来啦，”他接着说，“一开始大家肯定会不太习惯，需要点磨合。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一起适应彼此的生活。”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你这下子责任可不小了，玛蒂。你已经有三个小宝贝要照顾，现在又加两个，你的担子只会更重。我真担心你的这颗慈悲心哪天会把你压垮。”
玛蒂摇头：“祂已经回应了我们的祷告，克拉克。既然这事是祂认为对的，那祂也一定会给我们所需的力量和智慧，是不是？”
克拉克点点头：“我想……祂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