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艰难的决定
米茜在想到泰茨福德交汇镇越来越近时,心中略感安慰,但每天的旅程仍显漫长。她尽力让自己忙碌起来,认真处理自己的事务,同时也花了很多时间去帮助别人,尤其是柯林斯太太。尽管旅途艰辛,柯林斯家的两个小家伙却一直都很健康,但他们年纪还小,仍需要很多的照顾和关注。
关于贝琪的去世,米茜和威利还没能好好谈一谈。米茜常常忍不住流泪,而每当威利在她身边时,他总会紧紧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用他的心倾听她的悲伤。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可能很快,他们必须谈一谈这件事,也许只有那时,他们的心才能真正开始愈合。
每晚祷告时,威利都会提起约翰·克莱的名字。米茜虽然也为约翰和他的失去感到心痛,但她同时也察觉自己心中有一丝对他的怨意。她的情绪在悲痛与愤怒之间摆荡。
那天夜里,两人躺下休息后,威利温柔地提起他们一直回避的话题。
“贝琪的事……好点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搂紧了米茜。她知道,他是想让她知道他理解她,也和她一样在受苦。
“我想……有一点吧。”米茜勉强回答,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
“我觉得……对约翰来说,可能越来越难熬了。”威利沉默片刻后又说。
“怎么会?”米茜问。
“嗯,我想一开始约翰还没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清醒过来了,他开始想念贝琪……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不会再是他的了。”
米茜沉思着威利的话,那一丝对约翰的愤怒又浮上心头。她决定说出来。
“约翰太自以为是了,对贝琪和那个孩子太自信。就因为他妈妈……可是事情是可能出错的……真的会出错。他应该知道这一点。”现在,米茜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威利轻声说,“但也许我们对约翰太苛刻了。是的,他是有些自负,可……也许那只是他的一种掩饰,想要把事情按照自己的愿望推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真的爱贝琪……非常爱……也真的想要那个儿子……非常想要。而现在,他两样都没了……他是真的在悲痛之中,米茜。也许……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有点太轻看了我们所爱之人。”
米茜的哭声慢慢平息下来,她开始思索威利的话。他说得对,约翰确实爱着贝琪,也想要那个孩子。这不是约翰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在大河前的耽搁,他们本来可以及时赶到泰茨福德交汇镇,找医生帮忙——即使贝琪的孩子早产,也会来得及。
一股对约翰深切的悲怜涌上心头。这个可怜的人……失去了这么多。她决定以后要为他多多祈祷。
这时威利打断了她的思绪,“米茜……”
他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米茜转头看向他,但车内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一直在想,”他终于开口,语气低沉却坚定,“我们到了泰茨福德,那儿有医生。”
“我知道。”
“我想让你请那位医生帮你接生,米茜。”
“可是我们的孩子还要三个月才出生呢,”她说。
“我知道。”
米茜思索片刻,“我想我们可以……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泰茨福德。我们的地离那里有多远?”
“赶着马车,一周的路程。”
“一周?那如果我们早点出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茜。”威利打断她,说得很快。
“那你是什么意思?”
威利吞了吞口水,“我在想……也许你应该留在泰茨福德,直到孩子平安出生。”
“可你急着赶去那块地,要围栏、建房子、买牛过冬。”
“是的,你说得没错,米茜,可是——”
“那你就会被耽搁,变得很匆忙。等我准备好出发,再去找你,你就几乎没有时间——”
“我会按计划走,米茜,”威利打断她,“我会去把那些事都安排好。”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米茜简直不敢相信。
“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我不想——”
威利的手臂紧了紧,语气坚定,“我也不想,米茜,可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我不会冒约翰冒的那个险。我不会——”
“这不一样啊,”米茜打断他,“你不明白吗?贝琪从一开始就身体不好。而我……我一直都很好。”
她感觉威利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你也可能需要医生。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医生,连邻居都没有,更别提能帮忙的接生婆了。没有人可以帮你,米茜。一个都没有!你能明白吗?我不能带你去那儿,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我不能。”
米茜哽咽着,又努力辩解一次,“那我们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泰茨福德。我不想一个人留在那里,威利。我们一起回去。”
“那要是孩子提前来了——就像贝琪那样呢?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回去?任何时候都可能出事。我每天晚上都在祷告,希望你第二天的旅程能平安,希望你撑到我们到泰茨福德。如果我真的带你去牧场,再计划带你回来——要是我们在路上出事呢?到时候怎么办?”
米茜知道自己暂时输了,她不再争辩,只是把脸埋在威利的肩膀上哭泣。要在一个陌生的城镇独自等待三个月或更久,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而身边没有威利……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她感到额头上落下了一滴泪——是威利的眼泪。
“这真的太难了,”他终于哽咽着说,“真的太难了……但我们会熬过去的。记得我们的那节经文——‘你不要害怕,因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
“你不要害怕”,这句经文在米茜的脑海里一次次回响。可她怎么能不害怕呢?
马车队在特茨福德交汇处外安营扎寨,这是他们旅程的最后一次宿营。这个镇比车队中的任何人预期的都要大些。米茜环顾四周荒凉的乡村,不禁怀疑这地方如何维持下去。四周的土地看起来除了几丛鼠尾草,似乎什么都种不出来。谁会忍受这样贫瘠的土地?米茜心想,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转过身背对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风。
这些在漫长旅途中结伴而行的同伴们此刻心情复杂。约翰依然觉得空虚而孤单。他很难决定是否要继续前往,与兄弟会合,还是留在镇上找份工作。曾经寄托了他美好期望的那片土地,如今在贝琪离世后也变得毫无吸引力。
佩奇一家决定留在镇上,还有另外几户米茜不太熟悉的家庭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杰西·塔特尔打算继续前行,佩奇太太当然不忘留下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作为告别。杰西对她的讽刺置若罔闻,这让佩奇太太颇为不快,却让其他人颇感有趣。
寡妇艾默莉太太知道她的选择不多,她会留下。是车队里众人的善意将她一路护送到了特茨福德交汇处。如今,她得靠自己了。在旅途中,她变得坚强成熟,尽管她仍明显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但她似乎已经准备好重新面对生活。
魏斯先生和凯茜也决定留在特茨福德。他父亲坚定地说,这么热闹的镇子一定会需要一位新的铁匠。米茜怀疑这是不是他留下的真实理由——他是否对那位年轻的寡妇产生了某种情感,愿意等候时机。她倒是希望不是。梅琳达·艾默莉几乎和凯茜同龄。但那是他们的事,米茜想,魏斯先生的确是个善良的人。
大部分其他旅客将在几天后随其他车队离开,继续向西北行进前往“大草原”。米茜实在不明白,这地方已经这么荒草遍野了,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草原”。但她没有说出来。
威利问米茜,是否想在安营并完成必要的事务后进镇逛逛。但米茜回想起上次进镇时与贝琪同行的情景,又想到自己即将在这个镇子里度过的孤独等待时光,不由得心生退意。
她婉拒了威利的提议,借口要回马车待着。
如果威利能改变主意该多好!他竟然期望她在这狭小的马车里度过三个月的漫长时光?在这个荒凉的镇上,顶着炙热无情的阳光,耳边总是风声呼啸,帆布车篷噼啪作响?要是她早知道威利不会带她去那片土地、参与建造家园、建立牧场,她宁愿留在娘家——那里有爱她的人,会照顾她。她千辛万苦跋涉半个世界,忍受炎热、暴雨、蚊虫叮咬、脚上的水泡和疼痛——就为了被扔在这儿?她心里翻滚着愤怒与委屈。这对威利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米茜最终在疲惫中睡去。
威利还没进马车,就开始叫她:“我找到地方啦!”他兴奋地喊着,米茜一下坐了起来。
“什么地方?”她问,看到威利的头从帆布车篷里探进来。
“给你找的,”他回答,对她的问题似乎很惊讶,“是给你住的——在你等宝宝出生这段时间。”
她盯着他看。原来威利根本没打算让她在马车里等上几个月。
米茜倔强地没说出自己其实打算要跟着他去。但她心里知道,这场争执没意义。
“就一间屋子——但还挺大的。他们人也很好。我确定你会喜欢他们的,他们还说我也可以住下,直到补给车队出发。”
“真是太好了,”米茜略带讥讽地说,“毕竟你是我丈夫嘛。”
威利没理她。“泰勒森先生是杂货店老板,他太太会教点钢琴。她说你等着的时候可以学学弹琴。”
“哦,威利!”米茜无奈地叫道,“天哪,我学钢琴做什么?那对我有什么用——”
“起码能打发时间,”威利插话道,“要是你愿意,它会挺有帮助的。”他语气温和,但目光中带着探寻。
米茜真想跺脚离开,可周围都是人,也没处可躲。她只好转身去修剪那盏挂在外头的油灯的灯芯,故作镇定地表现得若无其事。
威利继续说:“医生家就在泰勒森家往下走三户,等你需要时他就在附近——”
“要是他没去外头给人接骨、治枪伤的话,”米茜嘟囔了一句。
“这种事家乡也有可能发生,”威利镇定地说,“不过镇上还有两个接生婆——以防医生不在。我打听过了。”
“接生婆也没能救贝琪。”
米茜为自己的不讲理而皱起了眉。她知道自己这样对威利不公平。他已经尽力了。她强忍泪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补给车队什么时候走?”她故意转移话题。
“大概一个礼拜——也可能更早点。”
“你准备好了?”
“是啊。我想就照你爹说的,买一辆新马车,装上围栏的木条和其他补给品。那样到了咱们的地儿,我就不会被耽误了。”
“这个光秃秃的小镇哪来的围栏木条?”米茜依旧对这个地方充满不满。
“他们运来的。很多人都需要。听说西边那些山上是有树林的。”
米茜默默点头。
“我得去看看牲畜了,”威利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回头,“亨利说让我告诉你他不回家吃晚饭。”
“他打什么主意?”
“他跟魏斯家吃。他打什么主意——谁知道?”
米茜忍不住笑了。原来亨利是看上了凯茜·魏斯啊。这一路上他让人琢磨不透,对好几个姑娘都很殷勤。好在凯茜会留在特茨福德——米茜也就不至于太孤单。
她开始准备晚饭时,有些后悔拒绝进镇。她本可以买些新鲜食材,做一顿特别的晚餐,而不是又吃老一套的干粮——只是因为她选择了留在马车里自怨自艾。
她厌倦了食物,厌倦了马车,甚至厌倦了邻居们。明天她要进镇。她甚至愿意见见泰勒森一家。她被困在这个镇上直到孩子出生,并不是他们的错,一点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