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米茜的花园
春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米茜的心也随之躁动起来,她迫切地盼望着最后一抹积雪融化。内森如今越发活泼,需要更大的空间来探索,而那只能是在屋外。米茜不敢把他独自留在狭小的草屋里太久,即便只是到屋后去捡点牛粪或打一桶雪来当水用,她也会奔跑着去、飞快地回。
她已经厌倦了天天靠融雪取水,但也明白自己不能把孩子丢在屋里、独自去那涓涓细流的泉边——她既不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屋里,也无法一边抱着他一边拎着水桶。但道理归道理,她还是渴望去那泉边看看。那潺潺流水的模样,将是春天真正降临的最好证明。
她迫切需要逃离这四面紧闭的土墙。她也需要一些新鲜的活动。长时间的编织和缝纫让她的手指沉重麻木。她已经厌倦了——厌倦了这个只能做有限事情的小屋里的一切。
米茜望向晴朗的天空,心中无数次地想要找一个可以外出的借口。如果她也能像男人们那样骑马驰骋在草原上,那该有多好啊。但她没法把小内森托给别人,梦想也就无法实现。
——或者,也许可以?
突然,米茜想起自己在收拾行李时偷偷塞进了一个念想。那是她在动身去西部前,在家的抽屉里翻出来的一件小东西。她当时含着泪把它藏进了毯子堆里。旁人也许会觉得那不过是个奇怪的工具,但对米茜来说,那是一件充满爱的实用物品。她虽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被背在那背架上,但妈妈曾告诉她,那是爸爸亲手做的,在她年幼失去亲生母亲之后,为了能带着她一起干活,他制作了那背架。直到玛蒂进入这个家,他从未把小米茜一个人留在屋里。
想到这里,米茜迫不及待地冲向储物棚。只要有了那个背架,她就能骑马出门了,宝宝也可以跟着一起!
她找到背架后给威利看了一眼,威利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母马,从此随时供她骑乘。天气好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期待那份久违的自由。虽然背着孩子骑不了太远,小内森很快就会变重,她不得不带着他返回小屋;但这背架也可以让她带着孩子去泉边取水。
米茜已经受够了每日三餐的单调。什么都不好吃——没有一点新鲜感。“罐装的、干燥的、无味的”——这是她能给所有食材下的定义。她小心地省着香料使用,因为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补充。她心想,威利是否也觉得饭菜如此寡淡?但他始终礼貌地赞美,从不抱怨。
她那疲惫而焦躁的灵魂似乎觉得,种一片菜园可以唤回生机。于是她来回踱步,焦灼地盼着雪融。每当一阵细雪再次飘落在寒冷的空气中,米茜便用围裙擦去失望的泪水。
终于,雪花转为春雨,米茜的希望也随之萌芽。
雪渐渐退去——尤其是她最想开垦的泉水边还残留着厚厚的积雪。她几次忍不住想拿铁锹去铲雪,但理智告诉她那不过是徒劳的浪费力气。终有一天,她再去探看时,惊喜地发现冬天的冰雪痕迹已完全消失。
她开始向威利暗示该去犁地了。但威利耐心地劝她:“还太早。地还没捂热呢。而且你得记得,这儿不是东部。咱们这儿挨着山,早春的夜里还常有霜。”
但米茜实在等不下去,威利理解了她的渴望,最终答应动犁开垦那块地,尽管他仍摇头说季节还太早。
米茜如释重负,她整理好种子,准备下地播种。她带了条毯子,放上小内森,然后开始干活。她本以为宝宝能像她一样高兴终于逃出那小屋,但小家伙环顾四周,显得迷茫,还开始哇哇大哭。米茜尝试哄他,未果,只好让他趴着轻拍,直到他安稳地睡去。至少,清新的空气会对他有好处。
“你现在睡着了,可错过了好多呢,我的小宝贝。”她轻声对他说,“蓝天、春风、泥土的芳香……我真希望你将来能懂得欣赏这一切。但现在,就让妈妈替你先好好享受吧。”
她低头继续播种。幸好种子够多。她心灵和身体都渴望那些绿色的生命。每撒下一粒种子,她的期待就更浓。她仿佛已经闻到未来炉灶上煮菜的香气,想象中那滋味清新而浓烈。
太快了——地种完了。小内森还在酣睡,米茜便在他身旁坐下,听着不远处泉水的潺潺声。她感到久违的生命力再次充盈全身。她向神感谢,感谢生活并不总是冬季,春天终会到来,赶走寒冷、沉重,让人重获温暖与自由。
小内森醒了,米茜将他抱在怀中,和他聊天,鼓励他像她一样欣赏眼前的一切,呼吸这春天的空气。但宝宝眼中,只看得到妈妈的脸和环绕他的双臂。她亲昵地抱着他,随后收拾好东西,打包背起儿子,准备回草屋。她知道,孩子饿了,很快就会嚷着要吃奶。她要先哺乳,然后准备他们的午饭。
然而,就在那天夜里,天空又飘起雪来。第二天早上,米茜满怀希望地打开窗,原想迎接又一个明媚春日,迎面而来的却是世界被一层薄雪重新覆盖的景象。她倒吸一口气,脸色一沉,威利闻声走来,俯下身同她一同望向窗外……
“水分!”威利立刻说道,“这对你那些种子可再好不过了。等太阳出来一晒,这雪水就能好好渗透下去了。”
米茜原本快要落泪的念头也被打消了,她冲威利露出一个苦笑。她并不确定威利说的是否真的有道理,但她只想让他知道,自己感激他的体贴与安慰。
太阳果真如威利所说,很快就融化了积雪。阳光温柔地抚过大地,地面升起轻柔的薄雾,如同跳跃的精灵。
接下来的清晨中,米茜时常醒来,发现地面上有零星的霜或雪。每到这样的日子,她就祈祷那群勇敢的小苗们尚未从温暖的土壤中钻出。虽然她知道,只要还未露头,幼苗便不会受冻,但她还是迫切地期待看到绿意初现。
终于,有一天——奇迹出现了。一片绿芽在某条垄上悄悄探出头来,接着是更多绿色的痕迹——一对对小叶子破土而出,渐渐汇成一整排。不久,米茜就能分辨出洋葱、萝卜、豆子、豌豆、胡萝卜——她的菜园真的长出来了!
然而,就在某个夜里,恶名昭著的霜冻又来了。那些耐寒的蔬菜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但较为娇嫩的作物却被冻得耷拉着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还来得及再种一遍,”威利安慰道,“你要不要我帮你翻翻这些垄?”
米茜摇了摇头:“我自己动手吧,活动活动身体也好,而且你现在可够忙的。”
她重新播种,又一次盼望着新芽的出现。它们果然又冒出来了,只是这次似乎特别慢。
某日,米茜去查看菜园时,惊喜地发现一棵洋葱似乎已经快要成熟了。它虽然不大,但她拔起来一闻——确实是洋葱的味道。她剥去外皮,把它整个塞进嘴里。哦,太好吃了!她几乎忘了新鲜洋葱是什么味道了,或者说,任何“新鲜”的食物。她又拔了一颗,也吃了下去。然后,她顺着那一排走下去,一边拔一边吃,直到最后她转过身,看见自己留下的一串残枝败叶,不禁大吃一惊。
她弯下身,正准备拾起最近的一根洋葱叶时,突然感到肚子里一阵不适——洋葱开始“反击”了。米茜打了个饱嗝,然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天哪,”她自言自语道,“如果威利看见我这样糟蹋这些洋葱,一定笑死了。”
她一边羞愧地回头捡拾那些洋葱叶子,一边想掩盖自己“暴食”的痕迹。她又拔了几颗洋葱准备做炖菜,然后抱起内森,返回小屋。
可惜的是,那顿“洋葱大餐”并未善终。那天下午,米茜一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等威利回来吃晚饭时,她甚至连饭桌都不想上了。连那锅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洋葱炖菜都无法引起她的食欲。
威利察觉到了她苍白的脸色,立刻露出担忧的神情:“你不舒服?”
“只是没什么胃口。”
“你确定?”
“嗯,确定。”
“你最好躺下休息一下——我自己照顾自己。”他说着,带她走到床边。“哪儿不舒服?哪儿痛?”
“只是肚子有点不太对劲。”
“你吃了你妈留下的药了吗?那里有一些是——”
“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
威利显然还是不放心。他轻轻把她盖好被子,然后把那盒药品放上桌,开始翻找各种瓶瓶罐罐,认真读着标签。
“你说说都哪儿不对劲,这样我才知道该找什么药。”
米茜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然后自己也被逗笑了。威利猛地转过头,估计一时间还以为她是疯了,或者是不是误喝了库奇那瓶“止痛药”。可米茜实在忍不住——她在笑,不是歇斯底里的那种,而是充满喜感的笑。
“我觉得吧,”她边笑边说,“你大概找不到什么药能治——吃太多洋葱这件事!”
“洋葱?”
“我菜园里的洋葱。已经能吃了……我就……一头扎了进去,一通猛吃。”
她咧嘴露出一个弱弱的笑容:“刚开始真是太好吃了……不过后来嘛,就不那么好了。”
“你是说……你一直吃……一直吃到……?”威利惊愕地问。
米茜点点头,然后又打了个嗝。
威利脸上的担心消失了。他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放声大笑。笑了一会儿,他才说出一句:“你这只小傻鹅。”
他们一起笑得前仰后合。他走到床边,俯身亲了她一口,然后立刻皱起了鼻子:“太太,您是真的吃了洋葱啊。”
“把那些药都收起来吧,我明早就会好的。”
不过威利还是坚持让她喝了点消化药,然后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早上米茜果然恢复如常——但可怜的小内森却不对劲了。整整一天,他都在哭闹、烦躁。米茜一遍又一遍地责备自己,怎么没在大啖洋葱前考虑到还在吃奶的宝宝。但当自己的肠胃恢复平静,宝宝也终于安然入睡时,米茜还是笑了。她心里想:那每一口新鲜、清脆、辛香的洋葱都值得——那味道,就像春天本身一样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