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又一个冬天将至
在玛丽亚上次拜访过后两周，米茜和威利开始计划兑现他们的承诺，拜访新邻居玛丽亚和胡安。米茜原本想说服库奇一同前往，但最后由也懂一些西班牙语的斯科蒂陪他们同行。出发那天，米茜更愿意骑马，也不想颠簸地坐在马车上。小内森被抱上和父亲共乘一匹马，四人便出发了。尽管米茜心急如焚，斯科蒂却故意放慢节奏。
渡河时，米茜内心不免紧张，她眼前浮现出艾默里一家颠簸摇晃的马车和受惊的马匹。但等到她的马下水，游得十分有力，米茜才发现水流并不湍急。
他们抵达玛丽亚与胡安那座宽敞的石头屋子，屋内凉爽舒适。米茜立刻决定，比起其他材料，她更喜欢石头房子。胡安很高兴带威利参观，并解释如何建造这种房子。虽然这不是米茜习惯的房屋样式，但在这酷热天气下显得十分宜人，也比她那小小的土屋宽敞许多。胡安还答应等威利盖房子时，会来帮忙。
他们天黑前便告辞离开。山里的雨水让河水上涨，斯科蒂说这时节水位不该这么高。虽不至于危险，他还是坚持要在天亮时分渡河。
玛丽亚和米茜彼此道别，心中都觉得：知道附近有个可以探望的女人，是多么令人安心的事。
回到家后，威利接过米茜的马，把内森交给她。米茜在屋外多留了一会儿，享受黄昏的凉意。
威利回头说：“晚饭可以晚点儿吗？我想骑马去上游的泉眼看看，那边的水够不够牛群喝。我一个钟头、顶多两个钟头就回来。”
米茜答应了，她也正想晚点再点火做饭。她抱起内森，引导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的小屋。和玛丽亚家相比，这房子又破又小。米茜心里暗想：要是能有更多空间、有能挂窗帘的大窗户、有铺地毯的木地板，那该多好。她把内森哄睡后，自己拿起正在织的袜子，刚织了几行，就听到有人敲门。也许是亨利抽空来聊会儿？自从上周日聚会后她就没见过他了。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本以为是亨利或库奇，但站在门外的却是布雷迪。米茜立刻感觉不适，他露出的笑意让人不安，目光更是灼热得令人发毛。
“哦……”她刚开口，他就已经越过她走进了屋内。米茜感觉空气一下变得凝重。
“打扰了，太太，”他说，但语气里毫无歉意，“我想您是女人，也许能帮我个小忙。”
米茜想起自己曾轻描淡写地承诺过“如果需要帮忙，我和我丈夫都会乐意协助”。但现在这股莫名的不安让她后悔自己说得太快。她没有离开门口。
“我手上好像扎了根刺，可是那些臭牛仔连根针都找不到。”
“哦，”米茜又是一声，随后回过神来，“噢，是的，我有针，当然有。”她走向自己的针线篮，听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装里取针，终于挑出了一根大小合适的。脑中却飞快地想着：布雷迪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会儿大家不都该出去查看牛群、修篱笆、整理工具之类的吗？我还记得回来的时候看到库奇正提着水桶去泉边……
她回头时，布雷迪已经站得离她很近。
“给你。”她尽量让语气镇定，却发现他并没有接过针。
“恐怕，太太，我还得请您亲自帮我弄一下这根小东西。我这双手啊，天生不适合拿这种细玩意儿。”
“我？”米茜一时语塞，脑中一片空白。她怎可能伸手去握这个男人的手，还低头在他身边操作？她几乎能感到他的气息就在脸前。
“对不起，”她语调平静却坚定，“你得自己弄，或者找库奇帮你。”
“唉呀，太太，”那牛仔轻声说着，又靠近了几分。即使土屋内光线暗淡，米茜也能看到他眼中那不怀好意的神色。“您……该不会怕男人吧？”
他伸手去碰她的胳膊，米茜连忙退后，直到后背碰上床边。她想尖叫，可嗓子却干得发紧，像是卡住了一样。她觉得双膝都要撑不住了。她心中猛地升起一个祈求：
“神啊，求你加给我力量，扶持我，像你应许的那样！”
就在这时，门猛地打开了。
“拉海太太？”一个声音响起，没有敲门，但斯科蒂就那样站在门口。
“老板在家吗？”
你知道他不在，米茜心里回应道，你听他说了要去上游泉眼查看水源的。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闭上眼睛，强忍着自己站稳。
“布雷迪？”斯科蒂的语气仿佛有些惊讶，“篱笆修好了？”
布雷迪转身，满脸怒意，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斯科蒂拉出一张小凳，递给米茜。她默默地坐下。他又倒了水递给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咽得下水。
“布雷迪是出了什么状况，太太？”斯科蒂语气轻松地问，但米茜能听出他语调里那一丝冷峻如钢的锋利。
“他手上……扎了一根刺。”
“你帮他取了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在颤抖的缝衣针，摇了摇头。“我告诉他要么自己取，要么找库奇。”
“他骚扰你了吗？”
“没有，”米茜声音发抖地回答，“没有，但他身上有什么让我觉得害怕。我只知道……”她又咽了口口水，“喏，”她说着，把针递了过去，“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没关系，太太。把你的针留着。我来处理布雷迪。”斯科蒂说完，轻轻地带上门离开了。
米茜静静坐了很久，直到她觉得自己的双腿终于又有了力气，才勉强站起身来。她走过去，把颤抖的手放在正在熟睡的儿子身上，低声说：“主啊，谢谢你保护了我们。”然后她转身去生火，准备威利的晚饭。
那晚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威利——还不是时候。但她暗下决心要时刻警惕布雷迪。如果需要，她会在门内装上锁。那个男人绝不可以再踏进她的屋子一步。
第二天早晨，她准备去泉边打水时，走出屋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她心里想：在自己的院子里都不能感到安心，真是太糟糕了。接着，她听到牛仔宿舍那边传来几句对话，其中一个声音是威利的，这让米茜重新振作了精神。
“亨利说布雷迪领了工钱。”
“嗯，”斯科蒂应道。
“是不愿在我这儿干了吗？”
“他可没说不高兴。”
“可他还是走了？”
“不是。”顿了顿后，“是我炒了他。”
“听说他挺会管牛的。”威利的语气像是耸了耸肩，对状况有点不明所以。但他知道，牛仔们的事由斯科蒂全权负责。
“算是吧。”斯科蒂语气平淡。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威利说。
“是啊，”斯科蒂轻声答道，“我确实有。”
米茜继续朝泉边走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又回来了——她的菜园，她的鸡舍，她的家。她知道威利的手下不仅会照料好牛群，也会保护她和内森。而有了这些人和她在天上的父，她真的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一点都不需要。
她把椅子搬到土屋的阴影下，继续为内森缝制一条裤子。他的小狗就趴在一旁，如今已经长得快要成年了。这只黑色的杂种狗很聪明，对内森又特别温顺。也正因为这份温柔，米茜才愿意对它倾注感情。
夜晚已经凉了起来，米茜很感激终于摆脱了酷热的夏季。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把菜园里的收成煮成罐头。看着一罐罐食物堆起来，她开始犯愁冬天怎么存放才能防冻。除非她能说服威利挖个地窖，不然就只能把罐子埋进谷仓的干草堆里。她又一次盼望能早日住进新房子，但还是没开口。她知道，只要威利一有能力，这个愿望就会实现。
她抬起头，看到亨利正走过来。“嘿，陌生人，”她打趣道，“我都快怀疑你还在我们这儿不干了，好久没见你啦。”
“这老板啊，”亨利回应道，“脑子里除了‘干活、干活’就没别的了！”
米茜笑了。
“不过呢，”亨利补充说，“他其实也不是全没好处——他答应给我放两个星期的假。”
“真的吗？你要去旅行？”
亨利有些脸红，“当然啦，”他说，“老弗林这匹马要是跑快点儿，我巴不得马上出发。感觉像是过了好多年没见——”
“我真为你和梅琳达高兴，”米茜说，“她肯定也很想你。”
“我也这么希望。她要是有我一半想她那么多就好了……”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
“订婚日期定了吗？”米茜问，“还是我太爱八卦了？”
“你关心我一点也不烦。还没定呢。我当然也希望能定下来，但这得看情况。”
“看什么？”
“看我什么时候能把房子建好。”
“要是找人帮帮忙，几天就能盖起来一栋。”
“我说的是房子，不是土屋。”亨利说话的语气突然强烈了许多。
米茜对他语气的坚定感到吃惊。
“我同意，”她小心地说，“土屋确实称不上吸引人，但它也可以是个家——虽然简单、逼仄，但也能温暖人心。”
“我永远不会让梅琳达住在那样的地方——绝不，”亨利激动地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刚来的时候，看到土屋那一刻眼里的震惊、失落和失望——”
“亨利，”米茜轻声却坚定地打断他，“你现在再看看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看到那种神情吗？那种惊讶、难过、失望的神情，现在还在吗？”
亨利停下来仔细望着她的脸，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了。我想没有。你做得很棒，米茜。真的很棒。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你这样一个女孩，离开了原本拥有的一切，来到这片荒原。我真的很佩服你。但——说句实话，我不能要求梅琳达也这么做。”
“我也很尊重你对她的体贴，亨利。但你应该知道一件事。”米茜停下来斟酌词句，“亨利，我想让你知道，我宁愿和威利一起住在这个土房子里，也不愿一个人住在全世界最漂亮的白房子里。我的意思是认真的。”
亨利轻声笑了，但他的表情带着惊叹。
“你们女人啊，真是神奇的生物，”他说，“我们男人能理解你们一点点都算万幸了。但我真感谢上帝造你们如此特别。”他又认真地望着她，“你真的说的是心里话？”
“我真的这么想，”米茜说。她心底突然被这个真理所触动，令她灵魂如同脱离了这间简陋的土屋，因着她对威利的深厚爱意腾空而起。突然间，即便即将迎来的那个漫长、令人讨厌的冬天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虽然他们一家仍要挤在这间唯一的房间里，但他们却被爱紧紧包裹在一起——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