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内森
威利去检查马匹的状况准备休息，米茜则在屋里收拾碗碟并哄内森上床。
“你现在真的长大了，”她一边帮小男孩整理床铺一边说，“再过不久你就睡不下这张小床了，你爸爸得给你做一张大一点的了。”
内森笑着说：“大男孩。”
米茜亲了亲他圆圆的小脸：“没错，你就是妈妈的大男孩。”
内森也用湿湿的亲吻回报她。
“好了，”米茜说，“我们来祷告吧。”
她带着内森一同祷告，停下来让他一句句重复。最后他用响亮的一声“阿门”结束了。米茜把他裹进被子时，注意到他呼吸比平常重了些。
“希望你不是要感冒了，”她对他说，“再过不久，天气就会暖和起来，你就能尽情到外面去玩了。”
“狗狗？”
“当然，你可以和狗狗一起玩。每次我一说到外面，你总是想到狗狗，是不是？好啦，再过不久你就能和马克斯一起玩个够了。”
内森似乎很喜欢这个主意。
米茜把被子拉到他下巴下，再次亲了亲他，然后开始给灯加油。威利等会儿可能还要画房子的图纸。
威利回来后，果然像米茜预料的那样，又坐到桌边。他仍在纠结新房子的门该设在哪儿才最合适，一会儿画这个方向，一会儿又改成那样。米茜一边织袜子一边出主意，最后威利还是决定原先的设计最好。
第二天的烙印工作肯定会很辛苦，他们早早就上床睡了。
米茜躺下后，听着内森的呼吸声，没过多久就被威利的鼾声盖过了。她翻了个身，觉得肚子有些紧张，却也说不出是为什么。
米茜不确定是谁先醒来的——她还是威利。但她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坐起来了，心中涌起一阵慌乱，血液在耳边砰砰作响。威利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米茜在黑暗中问。
“是内森！他喘不过气来了！”
米茜这才听见那急促、嘎哑的喘息声。
“哦，亲爱的主啊，不要！”她边哭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
“快点点灯，”威利吩咐着，已经将孩子抱起来。
米茜赤脚感到泥土地板的冰凉，急忙点灯。
“他怎么了？威利，他到底怎么了？”
“你把他放床上的时候还好吗？”
“他那时呼吸有点粗，但远没现在这么严重。哦主啊，我们该怎么办？威利，他怎么了？”米茜哭着说，心都要碎了。
没有医生！她的脑中在尖叫——这里方圆几百里都没有医生！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你家里以前有谁得过这种病吗？”威利焦急地问。
“从来没有！”米茜泪流满面地回答，“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除非……难道是肺炎？他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心中祷告着：哦亲爱的主啊，我们现在需要你。内森·以赛亚现在需要你。求你显明我们该怎么做，或是差遣一个知道该怎么做的人来。求你，主啊。
“你还有什么药吗？”威利问，“你妈妈给的？都放哪儿了，米茜？”
“我只把应急用品带进了屋。其他的还放在谷仓里……我一直没开……根本没需要过……”
“那我去找——你留下来给孩子保暖，米茜。”
“不，威利，你不认识那个箱子，找起来会浪费时间。我去，我知道在哪儿。”
米茜穿上靴子，把手臂塞进威利的外套袖子，又点了盏灯，冲出屋外，脚下的春季积水泥泞不堪，溅在她的腿上。
“哦，天父啊，”她边喘着气边祷告，“求你帮助我们。我们没有医生，连一个邻居都没有，我们什么都不懂。求你帮助我们，主啊。我不能失去他，我真的不能，主啊。”泪水不停流下。
她很快找到了药箱，抱着它奔回屋里，嘴里仍在哀求：“求你，主啊，救救我的孩子。”
她快到家时，从窗户望见屋里灯光下，威利正抱着孩子站着，在祷告。米茜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和痛苦。
“哦，主啊，”她停下来再次祷告，“这是威利的儿子，是他的喜乐和骄傲。主啊，如果你必须带走我们的孩子……请与你的力量扶持我的威利，让他能承受。求你帮助我们，主啊，求你帮助我们……”她强忍住哭泣，冲进屋里。
她把木箱放在桌上，没来得及脱下厚外套，就抓起门边的锤子去撬箱子。箱盖嘎吱一响地松开了。她胡乱翻着里面的药瓶，根本不知道该找什么。
威利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试图让内森直立缓解呼吸困难。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喂”，没等回应，库奇就走了进来。
他没有多问，一眼一耳就看明白了情况，大声宣布道：“是哮吼！”
“什么？”威利惊呼。
“哮吼。”
“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知道。听这呼吸声——典型的哮吼。”
“你能……？”米茜不敢问出口。
“我可以试试看。把火烧旺，水烧开，越快越好。”
威利把内森交给米茜，自己动手升火。他用牛粪和灯油点燃炉子。火很快烧旺，他把水壶直接放在火上。虽然一切都很快，但水似乎烧得特别慢。
库奇搬来一张凳子：“拿条毯子来。”
威利从床上扯下一条毯子。
“再找个盆子。”
威利把锅钩下来。
库奇翻看桌上的药瓶，一个个认真阅读标签，是米茜母亲亲手写的。
“这个应该行，”库奇说，“有汤匙吗？”
威利递给他一把汤匙，库奇舀了一大勺药膏放进盆子里。水终于烧开了，他把热水倒进盆里，然后伸手抱起内森。米茜虽舍不得，但此时库奇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她把儿子交给他。
“再烧一壶水，火别灭。”库奇坐到凳子上。“现在把盆推过来，把毯子盖在我们头上，来场蒸汽浴。”
他们盖上厚毯子，屋里陷入一片沉默。威利不断添柴，米茜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一边祷告一边听着内森那撕心裂肺的喘息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毯子下传出库奇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
“那水烧好了吗？”
烧好了。
“换水，药也再添一勺。”
换水之后，威利小心地把热水盆再推回毯子底下，尽量不让蒸汽散掉。
米茜继续祷告，威利继续添柴。屋子热得难以忍受。
内森开始挣扎。是不是更严重了？米茜一阵恐慌。
“这是好兆头，”库奇在毯子下说，“刚才他光顾着喘气，哪还有力气折腾。现在喘得好些了。”
他真的好转了，米茜喜极而泣。他没再呛得那么厉害了。她轻声反复念着：“‘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再也说不下去了，感恩的泪水淹没了一切。“哦亲爱的主啊，谢谢你，谢谢你。”
威利又换了一次水，传给库奇。
“他现在睡着了，”库奇轻声宣布，“呼吸顺畅多了。”
米茜的手臂早已酸痛，恨不得立刻抱起她的孩子，但库奇仍将小内森紧紧裹在毯子下方。
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开始在东方的山丘上洒下金色指尖，库奇才小心翼翼地掀起蒙在他头上的毯子。
“煮壶咖啡吧，太太。”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
威利伸手接过毯子，将水盆挪开。
米茜像木头人般取出咖啡壶，在炉子上煮上。然后她转向库奇，这时他正把已经睡着的孩子交还给威利。
“现在可以把他抱回床上了，”他缓缓地说道，“这病今晚或许还会再来一两次，但只要提前注意，就能控制住。过几夜就会好起来。哮吼一向是这样的——总是在深夜突然发作，把人吓得半死。用蒸汽熏是有帮助的。”
米茜看着这位矮小男人。他说话轻柔，语气平静，好像对施行奇迹早已习以为常。他的身子仿佛瘫软下来，衣服被蒸汽和汗水湿透，细软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他的脸苍白疲惫，在清晨微光中泛着湿润的光泽。但在米茜眼中，他却成了世上最美的形象。
她走到他面前，轻轻地伸手触摸他湿润粗糙的胡茬脸颊。
“库奇·亚当斯，”她一边笑一边哭着说，“你骗不了我——哪怕一分钟都不行。你根本就不是个脾气暴躁、满身尘土的老牛仔，你是——是上帝派来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