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玛蒂赴约
那晚的晚餐是鸡肉炖面疙瘩，兰恩觉得自己从未尝过比这更美味的东西了。艾莉把头发挽了起来，但几缕发丝仍松散地垂在脸旁，她的面颊因忙碌于炉火而泛着红晕。阿尼急着吃完饭去看安妮，克莱尔已经直接回家去了，陪凯特。
晚饭后，艾莉试图催促大家到客厅的壁炉旁去。克拉克和玛蒂很快便响应了，兰恩也跟着去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他和克拉克闲聊了几句，但心思却一直停留在厨房，艾莉正在那里收拾碗盘，他回答得心不在焉。
当玛蒂开始和克拉克聊起新的话题时，兰恩便抓住机会悄悄地回到厨房。
“我能帮忙擦碗吗？”他轻声问，艾莉抬头，有些吃惊。
“我以为你砍了一天的木头，该累得不行了。”
“我在想，擦几个盘子大概是另一套肌肉。”
“那我就接受这个提议了。”艾莉一笑，兰恩的心猛地一跳。
她把一条毛巾递给他，并告诉他干碗要放在哪里。她主导着谈话，话题轻松，内容大多是些日常琐事。
他们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兰恩挂起毛巾。
“你那只小狗还好吗？”他问。
艾莉似乎有些意外，然后大概记起了兰恩第一次来农场的事。
“它长得可快了，”她说，“爸已经把另外两只送人了。”
“可不是你那只心爱的吧？”
“还没有。但迟早的事。我们家已经够多狗了，我明白这点。爸说得没错，我们不能都留着。不然家里很快就要被狗占满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盘子摆进橱柜。
“你会舍不得吧？”兰恩问。
“应该会。”艾莉笑得有些勉强，“但我总归会习惯的。”
“有人想要它了吗？”
“我藏起来了，”艾莉有些羞涩地承认，“每次有人来看狗，我都把它藏起来。”
就像个小女孩在玩捉迷藏。
“可别告诉别人，”她赶忙叮嘱，然后他们都笑了起来。
“你觉得你能藏多久？”
“等剩下最后一只的时候，我就完了。”
“拉黑家还没狗呢，”兰恩低声说。
“你说过。可我真想象不出没有狗的农场。”
“我从来没养过一只自己的狗。”
“从来没？”艾莉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仿佛难以想象有人能没有狗就生活。
“从来没有。”
“你不喜欢狗？”
“喜欢——非常喜欢。”兰恩把一摞碗递给艾莉，她把它们放进橱柜。
“我特别喜欢你那只小狗。我在想，既然你终究要送走它，你介不介意我带走它？”
艾莉睁大了眼睛：“如果你喜欢它，我当然不介意。”
“我会很喜欢它，真的。”
“它真是只好狗，”艾莉兴奋地说，“它会很聪明的——你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来。它出自优良血统，而且——”
“嘿，”兰恩打断她，“你不用向我推销这只狗，我已经在求它了。”
艾莉笑了：“你什么时候想带它走？”
“其实我在想，我白天都不在家。你能不能先帮我照顾它一阵？等我不再去砍柴了，我再把它带回家。毕竟现在要是把它从它妈身边带走，它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艾莉咧嘴一笑：“我来告诉我爸。”
盘子已经洗完了，兰恩也该离开厨房了。但艾莉叫住了他：“兰恩。”
他转身。
“谢谢你。”她轻声说。
兰恩心里想着，自己到底能待多晚才不会显得不识趣。克拉克向他发起跳棋挑战，兰恩答应了。他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能在艾莉坐在他对面手工缝制婴儿毯的情况下专注于棋局。玛蒂正在织一件小毛衣，兰恩几乎忘了她也在场，直到她突然开口：
“镇上的年轻人下周在教堂里要聚一聚，”她说，“你既然要在这儿待一阵，愿不愿意去结识一下？”
“也挺好。”兰恩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把一枚棋子移出了克拉克的攻击范围。
“阿尼和安妮也会去，”玛蒂继续说，“不过其他人你大概就不认识了。”
“是啊，不认识。”
“我想啊，要不你带艾莉一起去。她可以带你认认人，介绍你认识。”
兰恩把一枚王棋送进了克拉克设下的陷阱，“我很愿意。”
他们继续下棋，兰恩彻底输了。自那一步开始，他的心已经不在棋盘上了。他不敢去看艾莉。他听见她低声倒吸一口气，还有那句惊讶的轻呼：“妈！”他很意外艾莉居然没有当场拒绝。她会不会之后婉转推辞？她是不是已经有别的约了？兰恩有些担心。
克拉克收拾跳棋盘，玛蒂继续轻快地织着毛衣。兰恩起身告辞，玛蒂略作挽留，兰恩道谢后说自己确实得走了。玛蒂便让艾莉送他到门口。
艾莉乖顺地起身，把手中的针线放下。
他们一言不发地穿过屋子，进了厨房。兰恩取下挂钩上的厚外套穿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拿起帽子。艾莉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这不是你的主意，对吧？”兰恩轻声问。
“不是。”艾莉答，没有看他。
“如果这让你为难，我能理解。”
艾莉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呢？你觉得为难吗？”
兰恩定定地看着她：“我觉得这是我的荣幸。”
“那我也不为难。”艾莉淡淡地答道。
兰恩带着手中的帽子离开了，心中满是欢喜的歌声。
在社交聚会的那个晚上，兰恩早早地从林子里回来。阿尼也希望早点到家，好有充足的时间为接安妮作准备。克莱尔对他们俩调侃了几句，但阿尼马上提醒他，他当初追凯特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样子。
兰恩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他早就告诉玛蒂别指望他。回到家后，他急匆匆地准备洗个热水澡、刮个胡子。他不太确定自己的衣服是否合适，但他会尽力而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居然能真的陪艾莉一起赴约！他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更不明白艾莉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艾莉匆匆忙忙地做完晚餐的碗碟，便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玛蒂上楼去看她怎么还不下来，回来时对克拉克摇头说：“我还真没见艾莉这么折腾过。她洗了澡，试了不止一套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换。”
“姑娘要是要出门约会，都会这样的。”克拉克答道。
“兰恩？”玛蒂猛地回头望着克拉克，“他就像是家里人一样啊。”
“他确实是。”克拉克点头同意。
兰恩到得很早，当他看到光彩照人的艾莉时，心跳顿时加快。她不只是漂亮——她是美丽。
他们一起走向雪橇，他小心翼翼地帮她坐好，又细心地把毯子盖好，挡住冬夜的寒意。
路上，他们聊着这事那事。每当经过邻居的农场，艾莉就会向兰恩介绍住在那里的人家。
到了教堂，他们下了雪橇，兰恩去把马匹牵去拴在村里年轻人驾来的那些正在跺蹄、打着响鼻的马之间。他认出了阿尼那一对枣红马，走过时还拍了其中一匹的屁股。
当他进教堂时，艾莉正站在门内，她指引他放好帽子和外套，然后开始介绍他认识其他人。
年轻人都很友善，游戏也热闹有趣。晚上过得飞快，兰恩本来不习惯这种聚会，但他惊喜地发现这竟然这么有趣。吃过姑娘们端上来的点心后，就到了回家的时间。
当兰恩帮艾莉穿上外套时，他感觉有好几道目光正盯着自己。他知道不少村里的小伙子都很羡慕他，从他们的眼神和冷淡的态度里就能感受到。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此刻正陪着屋里最美的姑娘。
回家路上，兰恩并没有赶马。如果艾莉注意到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她聊着聚会的事，谈着他们刚认识的那些人，还问兰恩对这个晚上有什么想法。他伸手替她把毯子裹紧，心里真希望自己的手臂也能一直搂着她。可惜，他终究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你觉得我们这儿的地方怎么样？”艾莉换了个话题问。
“挺不一样的，”他回答，“但我很喜欢。”
“你会想西部吗？”
“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想。”兰恩老实地说。
“但你还是会很高兴能回去？”
兰恩脑海里闪过辽阔的草原、远处的群山、夜晚的郊狼哀号，还有扑面而来的山风。他答道：“我想我会的。”
“我猜你姐——米茜——也已经爱上那边了吧。”艾莉仰望着满天星斗说道。
“我想她是喜欢的。”兰恩答。
“感觉好久没见米茜了。”
“她常提起你，”兰恩说，他又想起米茜曾经说起这个妹妹，忍不住思索：如果米茜看到现在的艾莉，会作何感想？
“我还是很想她。她是个很棒的姐姐。”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他本想加一句“跟我一起”，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艾莉轻笑：“有时候我感觉，妈妈不太愿意让我去西部。我猜她怕我一去就不回来了。”
“你觉得你会喜欢西部吗？”
艾莉叹了口气：“我想只要……”但她没有说完。
“只要……？”兰恩轻声追问。
“嗯，”艾莉转为平淡地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妈妈现在需要我，尤其是新宝宝就快出生了。也许米茜很快就能回家来看我们。我真希望能见到她——还有她的孩子们。”
兰恩的心不禁沉了下来。她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是不是在告诉他，她未来的生活里并不打算有他的位置？妈妈需要她。兰恩爱她的体贴，也认同她的责任感。玛蒂现在的确需要她，但难道艾莉真的打算就这么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永远守着这个厨房吗？他很想问她——很想告诉她他的心意——但她却指着天上的一颗流星，开始聊起别的事。
他轻轻催马。忽然间，夜晚仿佛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