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返日常
卢克又得搭上驿车回学校去了。玛蒂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要送他离开心里仍有不舍，但这次似乎比前一次容易些了。
家里重新回到了日常节奏中。阿尼和他的新娘搬进了那座他亲手精心准备的小屋。阿尼带着他这些年来在老家积攒下的全部物品离开家门的那一天，对玛蒂来说是极其艰难的时刻。但当她看到阿尼脸上那抹灿烂的笑容时，她明白了真相——一切本该如此，因为阿尼正满怀期待地踏上自己的人生新旅程。这个念头让她稍感安慰。
看着卢克和阿尼相继离开，玛蒂愈发感激艾莉的陪伴。至少还有一个孩子还在身边，这是多么大的安慰啊。但玛蒂仔细观察艾莉的神情，却察觉有些不太对劲。艾莉仍显得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圣诞节期间家中宾客盈门，加上阿尼婚礼的筹备，艾莉确实太过操劳了。玛蒂决定，她得让艾莉从厨房中暂时解脱出来。她听说附近的年轻人要在米勒家的池塘上举行一次滑冰聚会——那正是艾莉所需要的，一个和同龄人一起外出的机会。
玛蒂将这个念头藏在心中，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安排此事。她并不担心谁来陪艾莉去参加聚会。是的，家里已经没有哥哥们可以陪她去这种活动了，但那并不会是问题。莱恩一定乐意承担这个角色。他是个好青年，而且和艾莉相处得很好。虽然她会想念自己的兄弟们，但有莱恩这样一个“认领来的”哥哥也不错。
想到这里，玛蒂笑了笑，将手中那件正飞针走线织着的小毛衣收入针线篮中，朝厨房走去。她听见狗叫声，说明男人们从林子里回来了。这是阿尼婚后他们第一次重新开始伐木的工作。她希望阿尼能在回新家的路上顺道进来聊会儿。
艾莉正在大炉子边忙碌着，一锅香气扑鼻的炖菜正咕嘟作响。一盘新出炉的热饼干放在炉子后方，看上去香喷喷的。玛蒂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四副餐具。一时间，她还以为艾莉忘了阿尼已经不再和他们一同用餐了，随即想起莱恩——对了，莱恩每次砍完木头后总会和他们一同用晚饭。确实有段时间没有所有男人们一同去伐木了，她差点忘了这事。她又笑了，这正是告诉莱恩滑冰聚会的好机会。
但当克拉克进门时，他却说阿尼急着回家去见安妮，只托他向母亲问好，改天再来看她。玛蒂听后有些失望。
莱恩确实来了，但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这是阿尼婚后他们第一次见到莱恩，玛蒂原本准备好和他好好聊聊。虽然莱恩对大家提出的问题都礼貌作答，却明显没什么聊天的兴致。艾莉也似乎不怎么健谈。或许两人都是在经历完圣诞节的热闹和忙碌后感到疲惫吧，玛蒂这样想着。嗯，现在生活应该可以慢下来些了。
莱恩其实很紧张——照常出现在戴维斯家的餐桌旁。他自从圣诞节那天起就没真正见过艾莉，除了在阿尼婚礼那天匆匆一瞥，那时艾莉太忙，根本没机会和她说话。莱恩觉得他们必须好好谈一谈。他不能就那样放任圣诞节送礼物后的尴尬局面。
他必须让她明白：只要玛蒂需要她，他绝不会将她带离母亲身边，他可以等——只要艾莉愿意。他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但艾莉当时在泪水中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他脑中：“如果家里又有一个人搬那么远，妈妈会受不了的。”她真的那么认为吗？真的会那么难吗？莱恩需要知道。他必须弄清楚。前提是，艾莉是否在意他——她是否在乎他？还是他误会了一切？也许艾莉根本就……
玛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问他伐木的进展如何。莱恩回答了他。他只希望自己说得还算得体。他偷偷看了一眼艾莉。她完全没注意到他坐在她对面。她正专心致志地切着一块肉，准备夹进自己的盘子里。
“艾莉告诉我你看中了那窝小狗里最后一只，”克拉克说道。
莱恩转头看向克拉克，有些不安地摆弄着叉子。“是的，”他终于回答，“我一直都想要只自己的狗，可以前一直没机会。”
“我觉得你选得不错，”克拉克继续说道，“那是非常好的牧羊犬血统，我看那只小家伙是这一窝里最出色的。稍微训练一下，它将来能像读你心思一样干活。”
莱恩觉得脸一阵发烫。一个牛仔拿一条牧羊犬能干嘛？总不能拿来追牛群吧。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是啊，看上去确实挺聪明的。”
轮到艾莉端上苹果派了。虽然那是莱恩最喜欢的甜点，但今晚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还是勉强咽了下去，用第二杯咖啡冲了口。他又偷偷看了艾莉一眼。她还是那样冷淡疏离。
克拉克推开椅子问道：“下盘跳棋？”
莱恩收拾了一下心神，“不……不……今晚不跳了，我得赶紧回去——”
“活儿我都帮你干完啦，”克拉克提醒道，“我已经过去把一切都料理好了，不用你——”
但莱恩已经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谢过晚餐和晚上的招待，“谢谢，不过我还是得回去。圣诞节确实挺让人精疲力尽的，节后头几天要恢复状态还真不容易。我想我还是回去歇会儿。”
玛蒂走到他身边，说道：“说起圣诞节让人累，我也看出来了，艾莉也需要透透气。我听说这周六邻近的几个年轻人要在米勒家的池塘上办个滑冰聚会。艾莉知道怎么走，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载她去一趟？”
这时艾莉正背对着他们往水槽里倒热水。
“我很乐意，”莱恩平静地回答。
玛蒂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艾莉突然脱口而出，声音生硬，连头也没回。“不。”
玛蒂立刻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关切的神情。
“我不去，”艾莉再次说道，“我不想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玛蒂语气中带着疑惑，“你该多出去走动，和年轻人一起，你几乎没怎么——”
但艾莉打断了她：“妈，你知不知道那些年轻人有多年轻？我根本融不进去！我这个年纪的女孩都结婚了，忙着持家呢。那些年轻人……他们……他们还是孩子。我已经不属于他们那群人了。而且……我也不想去……真的……我们就别再提这事了，好吗？”
玛蒂惊愕不已。她转头看向莱恩，满脸茫然地耸了耸肩。
“那就……不必了，”她低声说，轻拍了莱恩的手臂，“不过还是谢谢你。”
玛蒂转身走向橱柜，“喏，”她说，“拿一条艾莉刚烤好的面包回去。”她赶紧将一条新鲜面包包好递给了莱恩。
莱恩最后望了艾莉一眼。她低着头站在洗碗槽前。他无法确定，但他觉得她的脸颊上仿佛有一滴泪。他低声向大家告别，然后走出了屋子。
克拉克坚持跟莱恩一起去马厩取马，尽管年轻人表示不必了，但克拉克说他正好也要去看看门锁。
当莱恩翻身上马时，他对克拉克说道：“我在想……或许我该自己去干拉黑家的活儿。威利派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照看他们的农场，自己不干总觉得不太踏实。你帮我跟那两个小子说一声吧，我以后早上直接从拉黑家出发，晚上也直接回去，这样就能把我自己的事也料理好了。”
克拉克知道这次莱恩下定了决心要自己负责拉黑家的活计。他不知道莱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但他没多问，心里却知道，莱恩肯定有他的理由。这一次，莱恩没有提起每天在戴维斯家用饭的事。
“当然可以，”克拉克说，“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你随时都可以来，我们一直都很高兴见到你。”
莱恩道了晚安，策马而去。
克拉克回到厨房的温暖中。艾莉正忙着洗那只笨重的锅，玛蒂在橱柜边放置擦干的碗碟。
他把拐杖靠在墙上，单脚站稳，一边脱下厚外套。
“莱恩明早不会来吃早饭了，”他对两个女人说。
两颗头立刻抬了起来，四只眼睛都看着他。只有玛蒂开口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来我们这儿吃早饭了？”
“他说他想自己干拉黑家的活儿。”
“也许吧，”玛蒂语气困惑，“不过我真不觉得威利会在意谁干活，只要事情做完了就行。”玛蒂一边说，一边把几个杯子挂上挂钩。“他今晚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也许休几天也好。”
“他还在伐木，”克拉克解释道，“只是改从拉黑家直接出发罢了。”
玛蒂看着丈夫，眼中满是疑问。她转回橱柜，“那我们明晚再见他吧。也许他会——”
“怕是不行，”克拉克说，“他说他以后砍完木头就直接回家，不再来这儿吃晚饭了。”
玛蒂放下手里的盘子，一只手叉在腰上，皱起了眉头。“我在想——”她刚开口，克拉克就打断了她。
“他是被派来照看拉黑家的，不是来帮我们伐木的。他可能觉得事情有点偏了。我喜欢那种能担起责任的年轻人。”
玛蒂虽然还在皱眉，但还是回身继续手头的活。“我不反对你说的，”她接着说道，“不过……他在的时候真好，特别是阿尼和卢克都离开了以后。就像又多了一个儿子……而且对艾莉来说，也特别好，至少还有个哥哥可以依靠。”
艾莉猛地转过身，眼睛红红的，泪光闪动。“妈，求你了，”她哽咽地说，随后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了？”玛蒂惊慌地问，一边朝女儿走去。
“对不起，”艾莉边后退边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没想要那样……我不是故意的……”她用围裙角使劲擦着眼泪，“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另一个哥哥。”说完，她几乎是奔着跑出了厨房。
玛蒂眼里满是担忧。“我有点担心她，克拉克，”她缓缓地坐在厨房椅子上说道，“我从没见过艾莉失了光彩到这个地步。我真没想到，要和阿尼与卢克分别，对她竟是这么大的打击。”
克拉克一时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