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里，玛蒂一直密切关注着艾莉。她仍旧面色苍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但她仍以一贯的决心和干劲完成了家中的每一项事务。只是，她身上少了从前那种洋溢而出的喜悦。玛蒂盼望着，等艾莉慢慢习惯家里只剩她一个孩子时，那份喜悦就会回来。
艾莉似乎格外渴望待在户外。在玛蒂看来，她几乎抓住一切机会走出厨房。她总是去喂鸡、给鸡添水，甚至坚持从外面的井里打水——克拉克从不指望家中的女人做这类活儿。但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只小狗身边。狗狗已经到了训练的年纪，艾莉似乎从教它服从最基本的指令中，找到了她生活中仅存的一点点乐趣。
每当玛蒂问起小狗训练得如何时，艾莉的回答里总是带着些微的兴致。玛蒂觉得，只有和小狗在一起的时光，才让艾莉摆脱了心头的沉重——也许连一只动物都能让人暂时忘却对某人的思念。玛蒂暗自揣测，艾莉一定是太想阿尼了，因为在圣诞节之前，她并没有这个样子，那时卢克也已经离家。她希望能找机会和阿尼谈一谈，也许他可以常回来看看妹妹，说几句话，这会对艾莉的适应过程有帮助。
他们很少再见到莱恩。他一个人过得倒也挺好。玛蒂通过乡间“葡萄藤消息”得知，邻里不少人——尤其是有适龄女儿的——都请他去家里吃饭。大卫一家唯一会见到莱恩的时候，就是主日崇拜时，但每次他似乎都有别的事要做。不过玛蒂注意到，莱恩看起来比刚来这里时瘦了些。
“我在想，莱恩是不是在想家，在想西部？”一天晚上她对克拉克说。当时他们正坐在炉火边，克拉克手中捧着书，玛蒂在缝纫。
克拉克抬起头。
“你为啥这么想？”他问。
“唔，他看起来不再像从前那么开心了——而且我觉得他消瘦了些。还有……还有我们几乎见不着他了。”她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
“我们见不着他，倒也可能说明他更自在了——不是更不自在。”克拉克答道，“听说他现在交际挺广的。”
“可他看起来并不快乐。”玛蒂坚持道。
“我其实也不太好反驳你，”克拉克慢慢地说，“因为我最近也在想这件事。要是他只是盼着早点回家，那这问题很快就会解决。我听说拉海一家再过几个星期就回来了。他用不着等太久。”
屋子里响起轻微的动静，是艾莉轻声离开了房间。玛蒂听见厨房里有声响，猜得出艾莉正在点灯、穿上外衣。
“亲爱的，你要去哪儿？今晚可冷着呢。”玛蒂唤道。
“只是去看看丽蒂和罗——雷克斯。”
“我刚刚已经把它们安顿好了，又暖和又干，”克拉克在屋里回应，“还多给它们添了些牛奶。”
如果他们以为艾莉会因此松口气，把外衣挂回钩子上，那他们就失望了。“我还是想过去看看它们。”她回答，随即门开了，又轻轻关上。
“她真是太关心那几条狗了，”玛蒂对克拉克说道，“你想啊，这大晚上的，就为了看看它们。”
克拉克把书放回膝上，却并未立刻看书。他凝神沉思，额头上隐隐浮现一丝皱纹。事情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克拉克还不确定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艾莉提着灯笼快步走向谷仓，晃动的灯光在覆盖着雪的院子里投下光与影。她的心很沉重，泪水灼烧着眼眶。事实上，她已经爱上了莱恩。也许这并不明智，但她根本无法阻止自己。她确信莱恩也是在乎她的，她能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从他那些未说出口和已经说出口的话语里读出来。还有那枚项链？像莱恩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送出那样的礼物——那是承诺，是他爱的承诺，而莱恩绝不会轻许爱。若不是……他们本可以很幸福的。
可“若不是”又有何意义？她的妈妈需要她。不只是现在宝宝出生前这段时间，未来也需要她。玛蒂眼看着每一个孩子都离开了这个家，心里早就伤痕累累。先是米茜，而且她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那时玛蒂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女儿，是否还有机会抱抱那些她从未谋面的外孙、是否还能坐在厨房里一边品茶一边聊心事。接着是克莱搬走了，带走了一个孙子和一个备受喜爱的女婿。如今克莱又添了一个孩子，而玛蒂还未见上一面。艾莉知道，妈妈心中多么渴望见到克莱和乔以及他们的小宝宝。再然后是克莱尔结婚，搬出去另起炉灶。虽然他住得近，玛蒂还是能参与他的生活，但她依旧是舍不得。玛蒂对克莱和凯特即将出生的孩子期待万分——艾莉修正自己的念头：也许没有他们自己那么期待吧。没有人能比准爸妈更期待一个孩子的到来了。
接着是卢克离开——她妈妈的宝贝儿子。多年里，卢克一直是家中的“老幺”，虽然这个称号即将易主。玛蒂是多么不舍得放他走啊。紧接着是阿尼结婚。阿尼现在总是急着回家见安妮，几乎连一句招呼都顾不上说。艾莉很爱阿尼，也被他对妻子的深爱所打动。她想，如果——或者说什么时候——她也有机会成为某人的妻子，她真希望那人能像阿尼爱安妮那样爱她。
她又想到莱恩，泪水再次淌满脸颊。她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她会多么自豪能成为那样一个人的妻子。他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能共度一生的那种人。他温柔体贴，眼里闪着光，心思细腻……
她能感觉到他们是多么适合彼此，她也曾愚蠢地怀有希望，甚至梦想着他也这样认为。她确信，他是爱她的，只是……可是又能怎样？情况不会因为她的渴望而改变。她不能让妈妈再失去一个女儿了。她不能做那样的事。艾莉太敏感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幸福是以母亲的伤心为代价，那她永远不会真正快乐。就算莱恩心如刀绞，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做。
但等等，莱恩突然想到。谁说他非得回西部去？他可以留在这里，可以务农，或者在镇上找份工作。艾莉就不需要离开她母亲。对，这就是办法！他们可以留下来，他也终于能对艾莉倾诉自己的爱意，告诉她他多么希望和她一起走完这一生。
那一刻，莱恩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他恨不得立刻去找艾莉。若不是太晚，他甚至真要骑马冲到大卫家的院子里，大声宣告自己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但不行，他必须等一等。他要在第一时间见到艾莉——周六晚上。他甚至打算提前结束伐木，好早点做完农活。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满是释然与感恩。“谢谢祢，主啊，”他低声祷告，“谢谢祢为我开出了一条路。”那一夜，莱恩自圣诞节以来第一次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