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莱恩来吃晚饭
“猜猜我说动谁来家里吃晚饭啦？”克拉克宣布道，玛蒂抬头望去，原以为是克莱尔走进了门。可站在门口的，却是莱恩，他正紧张地脱下手套。
“莱恩！真高兴见到你！”
玛蒂感到，甚至比看到更早地察觉到，艾莉抬起了头。
“我们一直很想你呢，”玛蒂继续说，“拉海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挺好的，”莱恩回答道，“非常好。昨天刚收到老板的信，说老两口下周就要回来了。拉黑先生——也就是威利的父亲——已经决定留在西部。威利的弟弟也有可能过去，如果他能把自己的地卖出去的话。”
“他想卖地？”玛蒂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他好像挺喜欢西部那地方的，”莱恩解释道。
“来吧，到火边暖暖手，”玛蒂热情地招呼，“我们今天晚饭有烤鸡，我记得艾莉还在烤新鲜玉米面包呢。”
莱恩走进房间，玛蒂又补充道：“我呢，现在整天就坐着，看着别人干活。”
众人轻松地笑了笑，一起走向饭桌。
莱恩不敢直视艾莉。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她看不出他心里的痛苦。
他想了很多，若要留在这个地方，如何才能供养艾莉。是的，他可以务农，现在他也多少了解了一点照顾牲畜的活，但他仍然对耕种一无所知。不过，他可以学，他愿意去问——甚至哪怕跪下来求——只要能娶艾莉为妻。但问题是钱。在西部，如果你够勇敢，愿意自己闯荡一番，还能找到适合起步的地。而在这片农田早已瓜分完的地方，那些愿意卖地的人开价都非常高。莱恩心里清楚，他早就去打听过了。就拿威利的弟弟来说，他开出的价格是莱恩想都不敢想的。就算去找银行贷款，估计人家都得笑他。
不，他实在看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在这个地方养活艾莉。可艾莉又不能离开她妈妈，去西部，那会让她心碎。对莱恩来说，这似乎是条死路。
他不敢去看艾莉的眼睛，怕她看出他眼里的痛苦。或许，这一切对艾莉并没有那么重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她对他根本没有他对她那般深的情意。这附近有那么多青年农夫都愿意娶艾莉，给她一个家。莱恩见过，在那次聚会上就看得很清楚。艾莉可能和其中任何一个人过得更幸福。而莱恩最希望的，正是艾莉的幸福。
“你刚才说请了人来吃饭，”玛蒂正对克拉克说着，“我还以为你是跟克莱尔和凯特一块儿走过来的呢。他们今晚也会来吃饭。”
克拉克眼睛一亮：“太好了。那说明凯特的身体开始恢复了。能再见到家人，真是太好了。”
艾莉轻盈地在厨房穿梭，做着最后的准备，把饭菜端上桌。莱恩时不时偷看她，只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从窗台上，她取了一株开着深紫色小花的紫罗兰，放在餐桌中央。“跟凯特的眼睛差不多颜色呢，”她对玛蒂说。
“所以说拉海家可能要离开咱们这儿？”克拉克说着，把椅子推给莱恩。“还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喜欢西部。不过那地方确实挺吸引人的。”
莱恩想到了西部。他爱那里。说是“慢慢喜欢上”那地方，对他来说还不够。他无法想象还有哪里会比西部更吸引人。
“你大概也巴不得早点回去吧？”克拉克问道。
莱恩希望能如实回答，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边也有些东西挺让人留恋的。”他说道，庆幸克拉克没有再追问。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凯特和克莱尔来了，克拉克起身迎接，帮他们脱下外套。他在凯特额头上轻轻一吻，说能看到她恢复了真好。
克莱尔和莱恩热情地握了手。虽然他们白天才一起在林子里干过活，但两人已建立起一种轻松自然的兄弟情谊，莱恩对此十分感激。
克拉克安排大家落座。他坐在餐桌一头的老位置，玛蒂坐在另一头。凯特和克莱尔坐在他左边，莱恩和艾莉则坐在右边。莱恩清楚地感受到艾莉就在身边，但他感激不必正对着她的眼睛。
饭桌上的谈话轻松愉快，甚至凯特的眼睛里都透出光彩。只有艾莉较为沉默，她忙着添菜、端面包、倒咖啡，准备甜点时动作比平常慢得多。玛蒂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吃多少。
饭后，克拉克往壁炉里添了几块柴火，邀请大家去客厅享受炉火的温暖。玛蒂想留下来帮忙洗碗，但艾莉坚持让她去陪凯特，说凯特比厨房更需要她。玛蒂终于被说服，走向客厅。
莱恩坐立不安，四处张望，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偶尔拨弄一下火，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摆弄椅子上的垫子。他心里有着强烈的愿望——想进厨房陪艾莉，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旦进了厨房，肯定会说出自己的情感，而他不能那样做。他不想给艾莉带来任何困扰。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早点离开。他一边听着家人们的谈话，一边侧耳听厨房的动静。他知道艾莉正在做什么——她把干净的碗放回橱柜、餐具也放好了、杯子挂好、桌子擦净、洗碗盆洗好，倒了水，挂上了抹布。现在，她该脱下围裙、擦手——她会进客厅吗？还是径直回房？
艾莉安静地走进来，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椅子上，目光望着火焰，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今晚对艾莉来说并不容易。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莱恩再见面，自从圣诞节后。除了在教堂礼拜和凯特孩子的葬礼上，她就没跟莱恩正经说过话。她曾想过见面时要说什么。他会说什么？他会问她有没有改变主意吗？爸爸说莱恩不会轻易放弃。可眼下看来，他已经放弃了。也许，他本来就没那么在意她。可他在意啊，艾莉在心里反驳。她确信他是有情意的。那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是怕再次被拒绝吗？艾莉感到困扰。毕竟，一个姑娘……不，她不该再想了。
艾莉试着加入话题，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投入。她起身回到厨房。她一边给雷克斯准备食物，一边默默流泪，然后悄悄出了门。
莱恩又坐了几分钟。他是对的，艾莉并不在意。最终，他谢过主人和女主人，说自己该回去了，第二天还得进林子干活。这个冬天的伐木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该锯木和劈柴了。
克拉克和克莱尔都起身想送莱恩去取马，但他摆摆手拒绝了他们。
“不用麻烦，火炉边的好日子别打断了。我知道老杰克在哪儿。”
他走出家门，沉默地朝马厩走去，心里一片沉重。他的心在不断重复着：下周，下周我就要走了。
他推开马厩门，却惊讶地看到一盏微弱的灯光。他不记得戴维斯家晚上会在马厩里留灯，那可不安全，没有哪个农人……
然后他看到了艾莉。她正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几乎长大的雷克斯。她脸上还挂着泪痕。
莱恩不知道是该上前打招呼，还是干脆不声不响地走回家，马都不骑了。就在这时，艾莉抬起头，轻轻地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我只是给他送饭来了，”她急忙解释。
莱恩清了清喉咙，不知该说什么：“他长得真快，哈？”
艾莉尴尬地擦着泪：“是啊。”她笑了笑，把摇尾巴的雷克斯推开。
两人沉默了一会。
“你要回家了吗？”艾莉终于问。
“是啊。我……谢谢你们晚饭。比我自己做的强多啦。”
“你随时都欢迎来。你很快就不用再自己做饭了吧？”
“应该是。”他停顿了一下，“比牧场上的厨子做的也强。”
两人勉强地笑了笑。
艾莉弯腰捡起装狗饭的盘子。“你打算啥时候要雷克斯？还是你能带他走？”
“我会带的，”莱恩急忙回答。他没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带狗坐火车去西部。但他相信总有办法的。
“我一直在想，一个牧场主到底怎么用一只牧牛犬，”艾莉说，“雷克斯已经能从牧场把牛赶回来了，也很会盯着它们的后腿。他在农场上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我真希望自己能当个农夫，”莱恩慢慢地说。
艾莉露出惊讶：“我还以为你喜欢西部、喜欢牧场——”
“是的，我喜欢，我真的喜欢，可我……”莱恩打住了，“艾莉，我们得谈谈，可这里谈不了。咱们能回厨房聊聊，或者……？”
“咱们走走吧。”
“你不冷？”
“这件外套挺暖和的。”
艾莉又把盘子放下，拿起灯，却不是带走，而是走到门边，吹灭火焰，把灯靠墙放好。
“不能冒火灾的险，”她解释道，“我爸以前丢过一座马厩。”
他们朝小路走去。头顶是清澈的冬夜星空，繁星点点，一轮昏黄的下弦月挂在空中。风轻轻摇曳着结霜的树枝。他们默默地走着。
但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我还留着那条项链，”莱恩说。
“哦？”
“我……我还是想送给你……虽然……虽然……”他决定换个说法。“刚才我说过我想当农夫。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办法能让我留下来，为了……为了……”
“你是说你想留下来，是因为我？”艾莉轻轻地靠在围栏上。莱恩也站在她身旁。
“艾莉，”他说着深吸一口气，“艾莉，我爱你。我知道我能给的不多，远不够一个男人该给女人的。但我知道你说过你不能去西部，因为那会伤了你妈妈的心。我愿意留下来种地、在镇上找工作，只要……只要我能给你一个好日子。我想了好久，但……”
艾莉把手放在他手臂上，打断了他。
“莱恩，”她轻轻地说，“你说你还留着那条项链。”
他困惑地看着她，但点了点头。
“你现在可以给我了。”
莱恩的手颤抖着，从衣内口袋里掏出那条小挂坠。
“能帮我戴上吗？”艾莉问道。
艾莉拨开头发，转过身去。莱恩手指笨拙地扣着那枚小小的扣环，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扣不上。但奇迹般地，他扣好了。艾莉转身，踮起脚，在莱恩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你，”她轻声说道。
莱恩觉得自己几乎要爆炸了——希望和恐惧在胸口撞击。
“艾莉，别逗我，”他恳求道。
“我没在逗你。”
“可是——”
“你刚才说你爱我。”
“我……我是真的——”
“我也接受了你爱的礼物。”
“但那个吻——”
“莱恩，”艾莉打断他，“我不会去吻一个我不爱的人。”
“可你妈妈呢？你说过——”
“我已经和我妈谈过了……在我爸跟我谈完之后。他们都说我该过自己的人生……他们希望我能幸福，不管要走到哪里。如果是西部，那——”
莱恩打断了她：“哦，艾莉。”他的声音哽咽，他把她紧紧抱住。
他们在清冷的月光下聊了许久。直到听见门响，还有人声在夜风中传来，他们才知道，克莱尔和凯特该是走回去了。
“天也不早了，”艾莉叹道。
“还能跟你爸聊聊吗？”
艾莉对他一笑。“应该不算太晚，”她轻声说道。两人牵着手朝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