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爱是永恒传奇-Love’s Unending Legacy

第二十四章 教会与家庭

克拉克正在给那匹红骝挤奶时,约翰牧师骑马来了。他笑容满面,握手也格外有力,在谷仓里加入了克拉克的工作。“成功了!”他满脸喜悦地说,“我们不用采取下一步措施了。更重要的是,我们也不需要剥夺他的会籍。”

克拉克也带着自己的热情回应了他的笑容。

“等我把罗妮这边弄完,我想好好听你讲讲过程,”他说,“我就快挤好了。”

牧师在谷仓里转了一圈,停下来逗了一只猫,又继续闲逛。克拉克看得出他急着分享自己的经历,于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他把满满一桶冒着泡沫的牛奶挂在猫够不着的地方,又拖了两张凳子过来,一张给自己,一张给牧师。

“坐吧,”他招呼道,牧师也就坐了下来。

“我按计划去找他了,”约翰牧师开口说,“说实话,过程挺艰难的。我一开始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但最后还是切入了正题。我把别人怎么告诉我的,就怎么告诉了他。然后我说,我想亲口听他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起初,他含糊其辞。我本来都以为白来了,甚至觉得他会一口否认。他还有点动怒,我以为自己真的办砸了。”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谷仓。

“后来我决定先停一下,”他继续说,“免得事情失控。我说,‘我们先一起祷告,好吗?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弟兄,我不想失去你。’他显得很意外,但还是低头了。我们一同祷告起来,很快我就听到他在抽泣。克拉克,他哭得像个孩子。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呜咽更让人心碎的了。”

年轻的牧师停下了话,满脸都是动情的神色。“最后我们跪在一起,他向主认了罪,并答应尽一切努力去补救……虽然有些罪,是永远抹不去的,你也明白这一点。我想,他的过去将来还会反复来缠绕他。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我们要好好为他祷告。这事儿还没完,也许永远不会完。罪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留下的是伤疤,丑陋的伤疤。”

克拉克点了点头。

“不过我离开时,他是被赦免的、洁净的。他说终于摆脱了这个重担,说不出的轻松。我很庆幸我去了……虽然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难的事。”

“我也很高兴你去了,”克拉克真诚地说。

“接下来,我就去找了……”布朗牧师停下来笑了笑,“找了我那‘消息来源’。”

克拉克也笑了,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去没碰上他。第二天又被耽搁了,沃特莉太太又犯病了,我去陪了她家一整天。”

“她怎么样了?”

“又缓过来了。真不敢相信她的韧性。我们以为她已经不行好多次了,她每次都挺过来了。后来我终于见到了‘消息来源’,我就把我刚才对你说的都告诉了他。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想着也许他会坚持让那个弟兄被逐出教会,毕竟事关教会名誉。可克拉克,你知道吗,他听完之后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流一边不停地说,‘赞美主,赞美主。我们没有失去我们的弟兄。’”

克拉克被深深打动了,他看得出约翰牧师也一样。他们沉默了片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后克拉克打破了沉寂。

“所以我们主日还能和他一起敬拜。”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他是我们身上的一部分。我觉得,是值得珍惜的一部分。”

“就像你那‘消息来源’说的,”克拉克笑着说,“‘赞美主。’”

“我真高兴我找了你,克拉克。你给我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你慢点,”克拉克打断道,“我可不记得我有指点你什么。”

“可你——”

“咱们是一起讨论的。我们一起回顾了圣经怎么说。你本就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想有人一起走一遍思路。回头看看你就会明白。”

牧师想了想,笑了。“但我还是需要你,”他坚持说,“需要年长、智慧的人陪我一起想明白。谢谢你,克拉克。我从这事儿学到的比任何时候都多。下回,我也许就能独自靠着神的话走完这条路。”

克拉克拍拍他的肩膀。“有难处的时候跟弟兄分担,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随时都在,需要我就开口。”

“我会的,”牧师说,“谢谢你。”

“现在,”克拉克一边拿起那桶牛奶,一边拿起拐杖,“咱们去厨房看看那壶咖啡有没有新煮的。”

又一封信从卢克寄到了。和往常一样,他写得简短,因为实在没多少时间。他说本该在念书时抽空写的,最近他总想着妈妈,想着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他还不忘以准医生的身份提出建议,说她该吃些什么、该做多少运动、千万别太劳累。玛蒂一边读一边微笑。真奇妙啊,她的小儿子竟然在“照顾”她。不,说是照顾,其实更像是“看诊”。卢克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只要他能避免对病人太过投入。玛蒂甚至不敢想象当卢克不得不面对自己救不了某个病人的那天会怎样。那一天总会来,所有医生都得面对。那将会很难。卢克太容易共情他人的痛苦了。玛蒂祷告着,求主赐他力量,能不至于因此受太大煎熬。

克蕾也写来了信。他们曾在一次礼拜之后请卢克回家共进午餐,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小乔伊长牙了,过程让他很难受,但牙终于长出来后他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克蕾希望他以后每长一颗牙都不会这么折腾。

阿尼和安妮来家里吃了主日饭。这是戴维斯家好几个主日以来第一次这么热闹。凯特和克莱尔也从隔壁来了,南德莉、乔希和孩子们也来了。看到南德莉能和大家一起欢笑打趣,真是让人高兴,她看起来比多年来任何时候都年轻快乐。莱恩也来了,像每个主日一样。他和艾莉受了不少调侃,不过他们并不在意。整座屋子仿佛都在被欢笑和说话声震动。玛蒂看着他们,心里默默感谢主为她留下了这一大家子。蒂娜长得好快,几乎成了个小淑女。玛蒂意识到,不久以后她的孙辈们也会一个个离巢。哎,没别的办法可说……时间真是飞逝,她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想着。

尽管家人们的陪伴让她开心,但当一天结束、最后一位客人穿好外衣踏上归途时(除了还留在厨房里低声交谈、满怀爱意与憧憬的莱恩和艾莉),玛蒂感到格外疲惫。她转头对克拉克说,她想先上楼睡了。

克拉克看了一眼挂钟。“现在上床是不是早了点?”他有些担忧地问。

玛蒂也抬头看钟。她简直不敢相信晚上还这么早。钟是不是停了?但没有,它还在滴答作响,指针才刚到八点不到。

她对克拉克笑了笑:“嗯,今天的确是个大日子。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来了,怕是我不太习惯了。”

克拉克点了点头,也从椅子上起身。“你说得对。早点休息是明智的。”他走过来搀着她上楼,自然又温柔地给予了她无言的帮助。

玛蒂准备好床铺后躺进了暖和的被窝。能舒展身体、安心躺在柔软的床上,感觉真是太好了。“你是真的老啦,玛蒂,”她自嘲地想着,“得承认自己确实上年纪了。”她真希望自己还没老到今晚这般疲惫。尽管如此,她还真没觉得自己准备好要睡觉。

当克拉克晚些时候上床时,玛蒂还醒着。她一直在辗转反侧,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却始终不太奏效。

克拉克抚了抚她的额头,“你还好吗?”他问道,“你看起来很不安。”

“也许是太累了,”她回答,“或者我上床上得太早了。平常可没在八点就睡的。”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克拉克告诉她。

“噢,”玛蒂说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她说,“那我现在应该可以睡着了。”

玛蒂最后勉强进入了浅浅、烦乱的睡眠。

大约凌晨两点时,克拉克醒了。他一开始不确定是什么使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他感觉到玛蒂在动,又听到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他能看出她并没有睡得很沉,但也不像是完全醒着。他等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一声呻吟。

“玛蒂,”他说着,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玛蒂,你还好吗?”

玛蒂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克拉克依稀看见她的脸。

“你还好吗?”

“我忘了拉窗帘,”玛蒂咕哝着说。

“别管窗帘了。你到底还好吗?”

玛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吧……就是……就是……”

“就是怎么了?”克拉克追问,恨不得摇醒她让她清醒过来。

“我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是宝宝的缘故吗?”

“宝宝?宝宝没事。”

“那是时候了?”克拉克继续问,心里愈发焦急。

“时候?宝宝出生的时候?”玛蒂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克拉克,”她兴奋地说,“也许就是时候了!也许宝宝要来了!”

克拉克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忘了吗?你可是个有好几个孩子的妈妈,这小家伙总得出来一趟的。”

玛蒂也笑了笑,“我大概太习惯她待在里面了。”

克拉克翻身下床,点亮了油灯,然后一拐一拐地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下来。他心想,要是被凯特和克莱尔看见房里亮着灯,他们可能会担心。而且这事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他回到床边。

“现在,告诉我,”他说,“你到底感觉怎么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睡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说不上来……”

“你回忆回忆,”克拉克说,“还记得以前那些孩子出生前是什么感觉吗?”

“克拉克,”玛蒂有点不耐烦地说,“每个妈妈都会告诉你,每次都不一样。生了一个孩子,并不代表你就能看懂所有的预兆。”

“但总得有点迹象吧——”但克拉克的话被玛蒂一声急促的吸气打断了。

“怎么了?”他一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边问。

玛蒂紧紧攥住他伸来的手,却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克拉克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答案了。“我去叫艾莉,”他说着开始穿衣。

不一会儿,艾莉穿着暖和的蓝色睡袍赶来了,眼神惺忪又充满担忧。

“妈妈,”她焦急地问,“妈妈,你还好吗?”

玛蒂靠在枕头上,正准备迎接下一波宫缩,嘴里含糊地说她没事。

克拉克俯身吻了吻玛蒂,他正在系上他最喜欢的那件厚羊毛衫——每次要出门迎着寒风时他都会穿那件。

玛蒂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去叫医生,”他说,“越快越好,我是这么想的。”

玛蒂看上去还没完全理解过来。

“宝宝要来了,”艾莉耐心地解释道,看着克拉克急匆匆地下楼,拐杖敲击木楼梯发出响声。“爸会很快带医生回来的。现在,妈妈,你得集中精神……集中注意力……”艾莉一边说,一边努力压下自己内心的紧张,“我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但玛蒂似乎还在想着别的事。

“医生,”她慢慢地说,然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噢,艾莉,”她说,“告诉你爸别麻烦了。我想……医生赶不及了。”

艾莉吓坏了。“不行!一定要来!你才刚刚开始阵痛,医生也不算远。你坚持住,妈妈。”

又一阵宫缩袭来,玛蒂紧紧抓住艾莉的手。艾莉在心中祷告着,求主保守妈妈平安,直到她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靠着枕头大口喘气。

“听着,妈妈,”艾莉恳求道,“你能跟我说话吗?”

玛蒂点了点头。

“你能思路清楚吗?”

“我……我想可以,”玛蒂气喘吁吁地说。

“你以前接生过孩子。医生很快就会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你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玛蒂点了点头。

“好,”她说,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你得这么做……”

克拉克那晚从未如此催促过马儿。他骑着“踏雪”飞奔而去,虽然月光偶尔照亮前路,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凭借直觉与马匹的本能行进。那轮月亮仿佛在和他捉迷藏,刚探出头来不久,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山道泥泞,积雪遍布,克拉克只得在有光时加速前行,月光隐匿时放缓速度。

这一趟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他终于在医生家门口勒马停下。他一边祷告医生别正好外出出诊,一边敲响了门。

医生果然在家,很快就回应了克拉克急促的敲门声。他动作迅速,穿好衣服,提起黑色的医疗包。

“有件事值得感恩,”他边往马身上安鞍边说,“你夫人以前每次生产都很顺利。”

这话确实让克拉克稍稍安心,但他心中依然焦急,只想赶紧赶回玛蒂身边。

这时候月亮彻底消失了。克拉克的马是熟路的老伙伴,便理所当然地骑在最前头,而医生则紧随其后。克拉克心想,这也好,让“踏雪”带路是明智的。

当他们赶到戴维斯家的院子时,厨房里透出亮光。医生从窗户望进去,看见艾莉正忙碌地走动。

“很好,”他低声道,“她已经烧上热水,点起炉火了。”

他没等敲门,径直走进屋里,脱下厚手套和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刚走到厨房中央,他突然想起帽子还在头上,便转身一把扔到那堆衣物上。

“你妈妈怎么样?”医生边迈向楼梯边问。

“看起来还好,”艾莉答道,“她还让我给她泡壶茶。”

医生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要是玛蒂还想着喝茶,那情况肯定还不紧急。

他走到炉前,把冻僵的手伸向火光取暖。

艾莉继续倒着开水,准备好茶壶和杯子。

没多久,克拉克猛地推门进来。他环顾一圈,发现医生和艾莉都还在厨房,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楼上有什么大事。他一时困惑,也有些恼火。

“她怎么样了?”他问,心中暗想:他们怎么还在下面?

医生转向他:“她很好。她还让艾莉给她泡茶呢。”

“茶?”克拉克重复一遍,“在这种时候?”

他迈步朝楼上走去,医生紧随其后,艾莉则小心捧着茶盘在后面跟上。他们三人一起进了房间。玛蒂靠在枕头上,看起来非常放松,不再翻来覆去。

虚惊一场!克拉克心想。阵痛看来已经过去了。

玛蒂抬头看着他们三人,“你们来晚啦,”她轻快地说道。

“晚了?”克拉克问,“那是因为路不好走啊,还老没月光,我——”

玛蒂打断他的话:“我们赢啦。”她神情自得地说道。

“你说什么?”克拉克疑惑地问。

“我和艾莉。她没跟你说吗?”玛蒂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毯子,露出身旁一个裹得紧紧的小包袱,“是个女孩。”

两双眼睛转向艾莉。艾莉小心地把茶盘放在床头桌上,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她摇了摇头:“我……我好像忘了说了。”然后猛地扑进克拉克的怀里,泪如雨下,浑身发抖,克拉克不得不用力抱住她才能止住她的颤抖。“哦,爸爸,”她哭着说,“我真的好害怕……太害怕了……”

医生这时接手照料母女。克拉克轻轻拍着艾莉的背,低声安慰她。她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克拉克劝她坐下,和母亲一起喝杯茶。医生检查了婴儿和玛蒂,一边夸奖艾莉干得好,一边再次确认一切安好。

克拉克终于得以抱抱他的女儿。在他眼里,这孩子是个小美人儿。他一边轻轻摇着她,一边满脸笑意地不停夸奖。

“好了,你们俩,”克拉克看向玛蒂和艾莉,“既然你们这么能干,是不是连名字也取好了?”

“没有,”玛蒂回答,“这事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定。”

“你说的那些名字我都可以接受。”

“哼,我可不会选你挑的那些,”玛蒂打趣道,“亨利、以撒、耶利米什么的。”

克拉克大笑,“行吧,我不坚持。”

“我在想,”玛蒂认真起来,“也许让艾莉来取个名字怎么样?”

“我?”艾莉又惊又喜。

“你可是大功臣,”玛蒂说,“你做了那么多,能让她平安出生,当然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克拉克赞同。

“那我就说啦,”艾莉轻声说,“我喜欢‘贝琳达’这个名字。”

“贝琳达,”克拉克和玛蒂异口同声。

“贝琳达·梅,”艾莉继续说。

“贝琳达·梅,我喜欢,”克拉克说,“很适合她。”

“我也喜欢,”玛蒂说,“那她那骄傲的爸爸能不能把她抱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

克拉克依依不舍地把婴儿放回玛蒂身边,然后俯身亲了亲她们俩。

医生清了清嗓子。

“我看我今晚也没什么用处了,该回家睡觉去了。我想今晚这屋子里的人已经经历够多了。睡觉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这位新妈妈,可得好好休息。”

大家都表示赞同。

“等会儿见。”克拉克答应玛蒂,然后带大家离开房间。

“你不能就这么走啊,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他对医生说。

“我来煮,”艾莉主动说,“做点日常的事正好让我缓一缓再上床。”

“不用咖啡啦,茶就行。你不是已经泡好了吗?炉子上热水还在唱歌呢。”

艾莉在厨房忙碌着,觉得能做些平常的小事让她心安了不少。回想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她虽然一度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如今看来,也确实难忘而奇妙。

协助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一段可贵的经历。如今母女平安,她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也许,今后她会把这个夜晚视作一生的宝藏——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宝贵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