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分享
第二天，尽管前一晚大家都没怎么睡，整个家还是早早地醒了。空气中弥漫着太多的兴奋，没人能真正安稳地睡个回笼觉。而且，小贝琳达醒来要求吃早饭，全家人还没习惯家里有个新生儿的哭声，于是也都跟着起了床。
艾莉急匆匆地跑到凯特和克莱尔家报喜。前一晚的动静竟没惊动他们。他们一听见消息，立刻跟着艾莉朝大屋赶来。
凯特第一个来到玛蒂床边。小贝琳达刚喂完奶，换好尿布，被她的爸爸轻轻地重新安置在妈妈身边，进入了一场应得的酣睡。毕竟出生是件很累人的事，她需要好好休息。
凯特站在那里凝视着小宝宝，眼里满是爱意与泪光。
“她真漂亮，妈，”她低声说，“真是个小美人儿。”
“想抱抱她吗？”玛蒂看出凯特眼中的渴望，问道。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可她在睡觉。”
“她一整天都能睡。再说了，她也许根本不会醒呢。”
凯特小心翼翼地把小宝宝抱起来。“哦！”她轻叫一声，“她好小啊。”她转身把这个小小的包裹展示给克莱尔看。“看啊，贝琳达·梅，这是你哥哥——你了不起的哥哥。你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克莱尔伸出一只大手去碰那个小小的生命。玛蒂看到他的眼眶泛起泪光，但他眨了眨眼，把泪水逼了回去。
“你好啊，小南瓜，”克莱尔对着小宝宝打招呼，“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就算是刚出生的。”
“她真漂亮！”凯特反驳道。
克莱尔笑了：“给她几天时间吧……不过，我妈生的孩子一直都挺漂亮的。”
一番热情地围观和宠爱后，大家把注意力转回到玛蒂身上。
“你怎么样，妈？”
“很好，感觉棒极了。毕竟，我这回的‘医生’可是了不得的。”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艾莉。
“我真为你骄傲，小妹妹，”克莱尔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你为啥不去叫人帮忙呢？”
“来不及了，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妈妈真是太棒了。要不是她的指示，我根本做不来。我根本没概念……”
“你太棒了，”玛蒂说，“一点都没慌。”
“直到后来才慌的。”艾莉笑着说，“然后我就一下子全崩了。”
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不过至少，”克拉克补充道，“你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崩。你可没在你妈最需要你的时候倒下。”
众人一起离开了房间。大家商定好，克莱尔去通知阿尼、南德莉和葛拉罕太太贝琳达平安出生的好消息；艾莉要去给马备鞍，然后赶去找莱恩；克拉克准备驾着马车进城，给米茜、克莱和卢克发电报报喜；凯特则自愿留在玛蒂身边。大家各自奔忙，迫不及待地要与人分享这份喜悦。
尽管访客不断，玛蒂恢复得很快。新宝宝非常乖，只在需要照顾时才吱声，这倒让全家人有些失落——大家都巴不得能多抱抱她，多亲热几下。但小贝琳达喂完奶、换完尿布后就乖乖回床小睡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醒着的时间也变多了。不过，即便醒着，她也很少哭。没必要——身边总有人乐意抱着她。克拉克在冬天常常待在家里，他越来越多地享受与小女儿共处的时光。
“小姑娘，”玛蒂听到他对宝宝说，“我真高兴你挑在冬天来报到。人能在屋里头多好啊，不像耕地时那么忙。”玛蒂自己也笑了。克拉克从来没有这么多时间来陪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每天玛蒂都感觉精力在慢慢恢复。她越来越像从前的自己，逐步接手了家务活。她能感受到艾莉有时在悄悄观察她的状态，但她知道，自己在忙碌时才最开心。而当她向艾莉保证，自己的体力真的已经恢复了，并非硬撑着干活，艾莉也就不再劝她休息了。玛蒂还叫她腾出点时间来筹备婚礼。艾莉一直在为自己的新家收集和准备各种用品。
玛蒂也参与其中。在漫长宁静的冬夜里，她缝补被子、收边茶巾、绣花枕套、钩织地毯。她非常享受其中。不久，她也像艾莉一样开始为婚礼感到兴奋。她不再像刚知道艾莉要离家时那样难过了。尤其是当小贝琳达在她床上安睡，或在她爸爸怀里安然地摇啊摇。
某天收到了卢克的包裹。信上写着：写给我的新妹妹。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个特别的小人儿。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当一回哥哥了。我们会彼此相爱的。我简直等不及要见你啦。我会尽快回家的。与此同时，请你好好照顾妈妈。她也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爱你的哥哥，卢克。
玛蒂擦了擦眼泪，把信递给克拉克。然后，她亲了亲小贝琳达，把包装好的礼物展示给她看。
“你大哥哥送的礼物哟。”她说，“卢克哥哥。你想看看他送了什么吗？”小宝宝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睫毛都没动一下，正专注地吸着小拳头。但玛蒂还是打开了包裹。
是一双婴儿鞋。玛蒂从没见过这么小、这么精致的鞋子。
“看看这个，”她一边把鞋子递给克拉克和艾莉，一边说，“你们见过这么可爱的东西吗？”
艾莉兴奋得尖叫：“哎呀，这鞋子太可爱啦！”
克拉克咧嘴一笑，伸手拿起一只小皮鞋。
“我这辈子没见过更没用的小玩意，”他说，“不过你们说得对，还真是挺可爱的。”
克莱也寄来了信和包裹。她的礼物比卢克的更实用些——不过也几乎一样漂亮。是一件手工缝制的小睡裙。玛蒂知道，克莱自从得知婴儿出生的消息后肯定没时间缝那么多花边和绣饰。她在信中解释说：“我赌了一把，以为是个女孩。这次轮到我们家中个女孩了。如果是男孩，我就另准备点别的——虽然我还真没想好该送啥——毕竟，男娃肯定不会喜欢这么多缎带和蕾丝。”
几天后，又收到米茜的包裹。玛蒂打开来，拿出一件淡粉色的小毛衣，包得整整齐齐。信上写着：“我知道我之前已经为这个新妹妹准备过礼物，但知道她是谁之后，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再为她亲手做点特别的东西。这段时间我连着几个晚上都赶工，只希望她在长大之前还能穿得上。这份礼物是内森、约西亚和梅丽莎·乔伊送给贝琳达姨姨的，附上我们全家的爱。
玛蒂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孩像艾莉那样对自己的婚礼如此兴奋。艾莉双眼闪亮、面颊泛红，手都有些颤抖地穿上婚纱。“哦，妈妈，”她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刻终于来了！好像我等了好久好久。”
“但其实并没有很久，”玛蒂提醒她，“一点也不久。从你们开始筹备也就两个月而已。”
“可我觉得像是等了半辈子，”艾莉坚持说。
“半辈子，”玛蒂重复了一句，“是啊，也许确实如此。”她凝视着自己美丽的女儿，想要把这瞬间牢牢铭刻在脑海里。艾莉的婚纱是白底上绣着细碎的蓝色小花，领口和袖口带着褶边，是母女俩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她眼睛多蓝啊，玛蒂想，简直和那花儿的矢车菊蓝一模一样……
婚礼将在小镇的社区教堂举行，婚宴则安排在戴维斯家的农场。因为时节尚冷，院子无法使用，只邀请了家人和亲密朋友参加婚宴。即便如此，玛蒂仍要费一番心思去安排好所有人。
威利的哥哥一家，也就是拉海一家，已经搭乘驿车前往西部去赶火车了。他们对新家的憧憬几乎不亚于艾莉对婚礼的期待。拉海家留下了足够简朴的家具，让莱恩在成婚前依然住得舒适。莱恩和艾莉也一起添置了些家什。艾莉挂起窗帘、铺好地毯，还把碗碟摆进橱柜。她终于确信玛蒂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因此她无需每天再跑来跑去替妈妈料理家务了。她开始憧憬做一名家庭主妇，而非帮手。
“穿件暖和的外套，”玛蒂提醒女儿，“这太阳看着暖，其实没那么暖。”
“这种日子谁还会在意外套啊？”艾莉的神情似乎这样说着。不过后来她承认自己很庆幸听从了玛蒂的劝告，太阳的确没那么暖，风倒是挺冷的。艾莉还担心自己精心梳好的头发在去教堂的路上会不会被风吹乱。
克拉克驾着一对黑马，马儿憋了整个冬天没怎么使唤，这会儿劲头十足，需要个好骑手来稳住它们。玛蒂一点也不担心。她对克拉克驾马的本事有足够的信心。她把小小的贝琳达紧紧抱在怀中，确保包裹得既暖和又不会让她透不过气来。
能再一次走出家门、在清冷的空气中呼吸，真好。玛蒂想象着春天的气息是否已悄然到来，但事实上她并没闻到。空气里依旧是冬天的味道。不过，用不了多久了，玛蒂心里告诉自己，随时都可能会感受到春意。
她听见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转头朝克莱尔和凯特挥手致意。他们的马儿也一样兴奋，玛蒂忍不住幻想，如果两个男人真的任由它们奔跑，那场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抵达教堂时，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急躁的马儿拴在马槽旁，跺着蹄子，咬着嚼子。虽然有些在进食，但多数对眼前的干草兴趣寥寥。整个冬天它们都在吃，如今它们只想结束困在圈中的日子。玛蒂非常理解它们的心情。
克拉克小心地扶玛蒂下了高高的马车，让她站稳后便去牵马。
艾莉已经站在地上，理着头发，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紧张。
“你看起来很美，”玛蒂安慰她，“我们进去吧，把外套脱了。”
她们走了几步，推门进了教堂。会众已然就座。众多目光转向她们，玛蒂感到许多人都在注视，脸上满是微笑。那一刻她眼前仿佛有些模糊。她把贝琳达交给也刚进来的凯特，便伸手帮艾莉脱下外套。婚纱并没有因外套而严重皱褶，玛蒂仔细抚平了裙摆。
“我头发还好吗？”艾莉低声问。
“很好，非常好。”玛蒂答，轻轻替她整理了一下。
“我好紧张，妈妈。我原以为自己不会的，可现在真的好紧张。”
“谁都会紧张的，”玛蒂轻声回应，“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艾莉试着对妈妈的玩笑笑一下，但笑容微弱，有些歪歪扭扭的。
“希望爸爸快来，”她又低语。
“他会来的，”玛蒂向她保证。
此刻，玛蒂完全忘了自己怀中还有个小女儿，她的目光、心神都放在眼前这个既紧张又满怀期待的新娘身上。但当她想起小女儿时，她转头看向凯特。凯特静静地站在一旁，怀中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贝琳达，正小心解开一层层的毯子。她终于看到了女婴的一抹微笑，便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妈妈，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笑呢。”她对玛蒂轻声喜悦地说。两人对望了一眼，玛蒂喉咙里顿时哽咽了一下。她知道，克莱尔和凯特的孩子若还在世，此刻也该笑了——对着父母笑，认得他们了。可凯特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满眼的爱意和温柔，没有一丝阴影。尽管她的心里也许仍带着失去的痛楚。
克拉克和克莱尔进来了，踏着湿雪拍掉大衣上的雪，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挂钩上。然后克拉克转向艾莉，柔声问：“准备好了，孩子？”
艾莉只是点点头。
“先让凯特和克莱尔找个座位，然后我来安排你妈妈。”
凯特和克莱尔走到前排为家人预留的座位。就在那时，玛蒂注意到凯特还抱着贝琳达。
克拉克把玛蒂和艾莉搂在怀里，低声带领她们一起祷告。祷告完后，艾莉用手帕轻拭泪水，玛蒂也抹去自己的泪痕，然后俯身轻轻吻了艾莉最后一次。几分钟后，她将成为埃尔维拉·霍华德，莱恩·霍华德的妻子。但，玛蒂心中感恩地想，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她永远是我的女儿。
克拉克挽起玛蒂的胳膊，将她送到凯特身旁坐下。玛蒂本想把贝琳达接回来，但看到凯特那充满爱意的目光，她决定让女儿继续留在凯特怀中。她把视线投向教堂前方，看见略显紧张的莱恩正盯着教堂后门，等待着他的未婚妻。阿尼站在他身边，年轻的牧师捧着圣书立于他们面前。
来自镇上的好友莫德·科尔比走在前头，作为伴娘引领新娘入场。艾莉挽着父亲的手，稳稳地走在他身边，目光坚定。玛蒂感到一股自豪在心中汹涌。她的女儿一定会成为一位好妻子。而玛蒂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比莱恩更适合与她分享艾莉。她眼中浮起泪花，但很快擦去，并朝凯特露出一个微笑。
仪式过后，亲友们纷纷祝贺，新人接受了大家热烈的祝福。马车又被重新装载，兴奋的马儿们终于能奔跑开去。此刻，艾莉不再坐在戴维斯家的车里，而是安稳地依偎在莱恩身边。
婚宴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尽管屋内空间有限，但亲朋邻居们还是笑声不断，畅聊着、尽情享用着食物。宾客们纷纷献上礼物，艾莉满怀喜悦地一件件打开。莱恩还发表了一番小演讲：
“我永远感激那天老板灵光一闪，让我回东部打理个农场，”莱恩在笑声中说道，“老实说，我对当农夫一点也不感兴趣——毕竟从没当过。要不是遇见了戴维斯先生和太太……”莱恩停顿了一下，纠正道，“我们家‘爹’和‘娘’……”，引来更多笑声。“如果不是因为想见他们，我想连老板也说不动我干农活。天啊，我差点错过了多美好的事！”
说到后面，莱恩语气渐趋认真。“我知道，生活里我还有很多要学，属灵的道路上更是。但我已经学到了一件事：如果我让神掌权，祂总能比我做得更好。我真的没法用言语表达，能娶到艾莉是我多么大的福气……我只能用余生去努力表达我对她的感激和爱。”
玛蒂悄悄离开了屋子。她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她为艾莉感到高兴，怎么都不会想改变这安排。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慢慢适应这一切，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