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惊喜
艾莉知道，莱恩在农场上其实没多少事情要做。牲口不是已经卖了，就是已经送往西部的新牧场去了。没有篱笆需要修补，没有柴火需要劈，没有马具需要缝补。起初，莱恩倒是挺享受的，因为这意味着他能有很多时间陪她在一起，但过了几天，他光是喝咖啡、看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她就能看出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她一点也不怪他。她自己也习惯了忙碌，现在偶尔也觉得时间有些难熬。至少她还有烘焙要做，有衣服要洗，要打理屋子，还有各种家务杂事。而莱恩，确实没什么可做的。她试着想出点主意给他找点事干，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她能感觉到，对莱恩来说，这么坐着等农场卖出去，是挺煎熬的一件事。
“莱恩，”有一天她试探地说，“我在想，我们离镇上也不过几英里。你说，要是你去镇上找份工作，拉海一家人会介意吗？”
莱恩的表情说明他怎么没早想到这个，“我也说不上自己能在镇上干点什么，”他若有所思地说，“但倒也值得一试。你介意吗？”
艾莉笑了，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知道你闲着不是滋味，这我一点都不怪你。说实话，我才不愿意嫁给个懒汉呢。你干脆进镇去打听打听吧？这儿也确实没啥可做的了。”
莱恩给马套上鞍，亲了亲妻子，骑着马出了院子。
起初，莱恩在小镇上似乎找不到什么工作。银行需要一个新人，镇上的裁缝也说他正愁没人帮手，可惜莱恩既不会记账，也不会缝纫。眼看着就要空手而归，他正打算返程，这时杂货店的老板朝他招了招手。
“听说你在找活儿？”
“是啊，啥都愿意试试。你需要人手吗？”
“我倒是不用，我这边人手够。不过我听说马厩那头的马特病倒了，可怜的汤姆正忙得快趴下了。你不妨过去问问，看他是不是还在找人。”
莱恩谢过他，调转马头朝马厩去了。说来也怪，他明明最熟的就是马，却没一开始就想到这儿。
果然不出所料，汤姆确实急需帮手，莱恩立刻就上了工。
这份工作不仅帮莱恩找回了自我价值感，也让他和艾莉能每周存下一点钱。他们俩都感到由衷的满足。每天傍晚，莱恩从镇上骑马回家，带着一身疲惫却心满意足地进门时，总能看到炉火暖暖、厨房飘香，还有艾莉刚出炉的面包。他们的婚姻在这种简单又真实的日子里悄然生长，愈加美满。
有一天，艾莉正在配对当天洗好的袜子，等着莱恩回来吃晚饭，忽然听见外头雷克斯狂吠起来。那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有客人来了。不是莱恩，她能分得出；也不是自家人，因为雷克斯对陌生人叫得特别凶。
她赶紧走到窗前，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一件长长的深色大衣，正在栓马。艾莉从没见过这人。“也许是来买农场的？”她心里暗暗希望，若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她走去开门，客气地迎上前去。
“请问这里是莱恩·霍华德的家吗？”
“是的，”艾莉回答，“我是霍华德太太。”
“霍华德先生在家吗？”
“他现在不在，在镇上上班，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可以在这儿等他吗？”男人问。
艾莉一时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答应。
“要不我就在外头等着也行。”
“那多不合适！”艾莉赶紧说道，为自己刚才的犹豫感到不好意思，“快请进屋来，喝杯咖啡暖暖身子。”
男人点头应允，跟着艾莉走进了厨房。艾莉把为莱恩准备好的咖啡壶推到火上加热，示意他坐下。
“您请坐，他应该很快就到。”
她打量着这位来客，发现他穿得和这附近的农人都不一样，也不像是镇上的人，倒更像是城里来的。要真是来谈农场的事，那多半是代表谁来的，因为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农夫。
她正想着要不要问一句，男人倒是先开了口。
“这农场不错，很整洁。”
“是一等一的好地，”艾莉点头，语气像是在推销，“前头后头都下了不少功夫，也砸了不少银子，地是好地，打理得也好。”
“可我没看到什么牲口。”
“牲口现在都卖掉了。不过牧场很好，谷仓也够用。牛棚有好几个，挤奶的地方布置得很妥帖；猪圈也多；马厩最棒，能养八匹马；还有鸡舍、五个粮仓……呃，是五个还是六个？哦，应该是五个。还带地窖和一口好井。”
那男人微微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但艾莉说得正起劲，没注意。
“耕地也不少。去年大麦长得好得很，后边那块地的干草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好收成……后边那片地，从路上看不清……”艾莉自知说得太多，赶紧住了嘴，“不过这会儿下雪，哪儿都不好看清楚，等开春就能下地干活了。我们这儿的人都说，今年春天来得早。已经有农户在备种了。”
“听起来不错。”男人说，神情却不见得多感兴趣。
“还有块菜地呢，”艾莉继续，至少得找点话说不是？她给男人倒了杯热咖啡，“还有几棵果树。爸说这里种苹果特适合，可一直没人真正开始种。”
“你们最近才买下这片地？”男人问。
艾莉顿住了，“我们？噢不，这地还没卖出去呢，”她赶紧解释，“我们只是代住在这儿，等人买。拉海一家已经搬去西部了，托我们帮忙照看，等买主来。我们也准备一卖掉就搬过去。”
她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话听起来不太妙。万一让人以为这地有啥问题，大家都跑了怎么办？
“不是说我们不喜欢这地啊。只是我丈夫更喜欢牧场生活。再说了，我们也没买地的钱。现在想做农夫起步不容易，得花不少本钱。”说完她又觉得这样也不好，会不会吓跑了买主？
“不过呢，好地总能赚回来。这地可是真的好！”她又补上一句，可心里想着，自己还是少说点为妙。免得哪句说错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艾莉把咖啡放在他面前。
她检查了一下烤箱里的饼干，又搅了搅菜锅。菜也煮得差不多了。她心里希望莱恩别太晚回来。
屋里陷入一阵沉默，男人也不太爱说话，手指还在桌子上不停地敲，敲得艾莉心里烦躁。终于，雷克斯又叫了起来，这次艾莉一听就知道是莱恩回来了。她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桌前那个神情冷淡的陌生人。
“我丈夫回来了，”她说，“他照看完马就会进来。”
那男人哼了一声表示回应。艾莉本来打算开始摆饭，但又改了主意。她想还是等等，让这个陌生人先和莱恩谈正事。总觉得这人不会接受留饭的邀请。
莱恩进门时，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莱恩，这位是……对不起，先生，我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彼得斯。”那人一边站起身，一边朝莱恩伸出手。
“我丈夫。”艾莉有些拘谨地补充。
“彼得斯先生。”莱恩与他握手，“我想我今天早些时候还把马租给了您。”
彼得斯先生显得有些意外。“确实是你，”他认真地打量着莱恩，“早知道我该省这趟路了。我被告知你住在这座农场。”
“是的，”莱恩温和地答道，“不过现在这儿也没啥事做，牲口都卖了。我们就剩下一匹马和一条狗，这可不够把我忙个一天的。我们就是在这待到——”
彼得斯抬手打断了他：“你太太已经解释过了。”
“请坐，”莱恩示意他重新坐下，“请告诉我，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是来谈农场的。”艾莉刚想插话，又觉得不太确定。
“是件私事。”彼得斯说着，打开一个小公文包，艾莉这才注意到他来时手里带着的东西。
莱恩微微皱眉。
“我想，我们现在的环境也算私密了吧。”他说。
彼得斯看了艾莉一眼。
“没什么事是需要瞒着我妻子的。”莱恩坚定地说道。
彼得斯没再说什么，只是摊开几张文件，拿出一副小眼镜架在鼻梁上，然后清清嗓子道：“我了解您叫莱恩·霍华德，对吗？”
“没错。”
“请问您父亲的名字是？”
“我……我没有父亲。他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
“他的全名？”
“叫威廉。他们都叫他威尔，其实是威廉·克莱顿·霍华德。”
“你母亲呢？她还在吗？”
“她在之后一周也过世了。那次是同一场风暴造成的。”
“她叫什么名字？”
“丽贝卡，丽贝卡·玛丽。”
“那是谁抚养你的？”
“我姨妈，一个未婚的姨妈，叫玛吉姨妈，嗯……玛洁丽·汤姆。”
“她还在吗？”
“没有，四五年前我收到消息说她也过世了。”
“你在她去世时还在她身边吗？”
“不在。我十四岁时就离开她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想离开。我不觉得我该继续留在那里。”
“有人让你离开吗？”
莱恩有点不悦。“当然没有。”
“那当时的情况是？”
“情况？”
“就是你离开的原因。既然没人让你走，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姨妈结婚了。她年纪也不小，从来没结过婚。镇上的人都说，她年纪那么大结婚，得花时间适应，而且还得顾着我……大家都觉得那会让她更难适应。”
“他们是这么说的？”
“也不是当着我说的，是我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
艾莉心里开始不安。这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为什么要问莱恩这些关于过去的隐私？这些都是莱恩只曾和她分享过的事情。
“你姨妈的新丈夫怎么样？”那人继续问。
“怎么了？他是镇上的商人，挺有名望的。他是个殡仪馆老板。”
“你怕他吗？”
“怕？没有，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他自己有家庭吗？”
“没有，他也是第一次结婚。”
“但你还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不是那样。我很不舍得走，我从家门口一路哭到了火车站。只是……我太爱玛吉姨妈了，她待我真的很好。我只是想她婚后能幸福。”
艾莉听见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多嘴的乡下人”，但她没听清。
“你后来有和她联系吗？”
“有，一直到她去世。我最后一封信被退回来了，上面写着‘收件人去世’。”
“我明白了。”彼得斯调整了一下眼镜。
“对不起，先生，我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莱恩说，“我过去的事也没啥可藏的，但一个陌生人就这样闯进我家问这些，未免也太奇怪了。”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彼得斯摘下眼镜，“但我必须非常确定，你就是我在找的莱恩·霍华德。”
“找我？”莱恩困惑地看着他，艾莉也走近一步，手轻轻搭在丈夫的脖子上。
“你没提到你姨妈嫁的是谁，”那人继续问，重新戴上眼镜。
“是迈尔斯。康温·迈尔斯。”
“你有和迈尔斯先生联系过吗？”
“倒没有。我姨妈信里偶尔提到他，我也会写信时带个问候。”
“我明白了，”那人点点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霍华德先生。你的全名是？”
“威廉，威廉·莱恩·霍华德。‘威廉’是随我爸的。他们叫我‘莱恩’，省得混淆。”
“好，”那人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说，“那就没错了。”
“没错？您说什么没错？”莱恩问，“先生，能不能请您现在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那人答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艾莉和莱恩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叫斯塔夫利·彼得斯，”那人字字清晰地说道，“是一名律师。我此行是来处理已故康温·迈尔斯先生的遗产事务。迈尔斯先生是位备受尊敬的商人。他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
莱恩缓缓站起身，满脸惊愕。
“他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且你在他妻子玛洁丽心中意义非凡。”
“可是我……我……”莱恩语无伦次，艾莉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谢谢……当然是谢谢……可……说句实在话，我要一个殡仪馆干什么？”
“他已经把殡仪馆卖掉了，房子也卖了。他说你在信里总是提到西部，说你太爱西部了，不可能回城里生活。”
“噢，他说得对。我确实不愿意离开西部。”
“他留给你的都是现金。”彼得斯说，“这是一份转账单，只需要你签几份文件，然后我们一起去银行。”
“银行？”莱恩笑了，“我这辈子都没开过银行账户。”
“那我建议你现在该开一个了。”律师淡淡地说，“这可不是能塞进靴子里藏的数目。”这恐怕是他讲得最幽默的一句话了。
“是，先生，”莱恩连连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
“我在来这儿的路上已经跟银行打好招呼，他们今晚就能为你办妥。我得尽快把这事了结，好返回城里。老实说，为了找到你并办妥这笔遗产，我花了比预期多得多的时间。”
“我这就去牵马！”莱恩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他转头问艾莉：“我走这会儿，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艾莉搂了他一下：“只要我不激动得爆炸就行。噢，莱恩，你敢信吗？”
莱恩轻轻把她推开，笑得像个孩子。他一边披上外套一边说：“我会快点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这一切。”
他吻了艾莉，急匆匆跟着律师出门去了。
艾莉回到灶前，把锅盖盖好。谁知道——他们今晚到底还吃不吃得上这顿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