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访葛拉罕太太
玛蒂决定去看望葛拉罕太太。在小镇开始传开“戴维斯夫妇又要有孩子了”的消息之前，她希望亲自告诉葛拉罕太太。她向克拉克借了马车，裹紧衣裳抵御初秋的凉风。
还没等她把马拴在葛拉罕家门前的栅栏上，葛拉罕太太已经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张开双臂热情地欢迎她。
“你怎么知道我正盼着能好好聊一聊？”葛拉罕太太喊着，“自打你们回家后，我们还没好好叙上一回呢。”
“我知道，”玛蒂回应道，“我也等不及了。”
“你最近怎么样？”葛拉罕太太搂着玛蒂的腰，一路将她引进屋里。
“挺好的——真的挺好。”
葛拉罕太太似乎没有深究，领着她进了厨房，把她的外套挂在门边的挂钩上。
“坐吧，”她说，“我来烧壶水。你是想喝咖啡还是茶？”
“我想喝茶。”
葛拉罕太太往厨房大炉灶的炉膛里又添了一根柴火，把水壶推到前头，然后在玛蒂对面坐下。
“你气色好多了。我之前还挺担心你的。每次教堂见到你，我都对本说，‘玛蒂看起来不太对劲。’”
“你真那样说了？”
葛拉罕太太点点头。
“哎呀，”玛蒂说，“我真没想到那么多人会为我担心。家里人也都挂念我。”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我感觉也好多了。”玛蒂笑了。
“去看医生了吗？”
“嗯，是的，确实去了。”
“他查出是什么问题了吗？”
玛蒂点头。
“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药，好让你快点恢复——？”
“也不完全是，”玛蒂插话道。
葛拉罕太太的脸上又浮现出担忧。“可你不是说你感觉好多了吗？”
“是啊，确实好多了。”玛蒂赶紧肯定。
葛拉罕太太一脸困惑。
“你看，”玛蒂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其实我之所以不舒服，是因为……我……我有身孕了。”
葛拉罕太太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接着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哎呀，我说什么好！”她说着笑了起来，还伸手握住玛蒂的手。
“你看，就跟我自己当初一样，我压根没想到。很久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哎呀，真是没想到，”葛拉罕太太又笑着摇头。
“我都显怀了，”玛蒂说着站起身，好让葛拉罕太太看得更清楚。
“哎哟我说，”葛拉罕太太感叹，“真是的，确实看得出来了。”
这时玛蒂也笑了起来，葛拉罕太太也跟着一起笑。
“这是不是挺奇妙的？”玛蒂说，“我这年纪了……还当了外婆呢！”
“你也没那么老。我比你年纪大时还生了一个呢。”
玛蒂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水壶开始咝咝冒气，葛拉罕太太起身去泡茶。
“家里人都怎么说？”她边切姜饼边问。
玛蒂摇摇头。“你信不信，每个人都觉得这挺好的。”
“克拉克也是？”葛拉罕太太坐回桌边继续问。
“我怕他都快忍不住骄傲了。他现在表现得还算含蓄，估计是为了我。”
葛拉罕太太笑着倒了茶，把杯子递给玛蒂。
“那总比闹情绪强。”
玛蒂知道她说得对。
“那你自己呢？”葛拉罕太太又问，递过姜饼。
玛蒂迟疑了一下才答：“我嘛……就另当别论了。我起初真没那么高兴。”
“是觉得尴尬？”
“尴尬！害怕！还担心！”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害怕？”
“倒也不是。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等到我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时，我就害怕别人怎么想，而不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我懂这种感觉，”葛拉罕太太说，“我生最后一个的时候也有这种心情。后来我就告诉自己，这事儿压根不关别人什么事。”
玛蒂笑了，“可人家总爱管这种‘不关他们的事’。”
但她自己也惊讶地发现，她如今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了。
“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玛蒂盯着面前茶杯里升起的水汽看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葛拉罕太太。“嗯，”她缓缓点头，“现在心里好多了。卢克走之后，我心里空落落的。后来……我跟艾莉一块儿去镇上办事，她一直催我买些宝宝的东西。结果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胎动。然后……我心里就涌上了一种很深的爱意。我想要这个孩子，葛拉罕太太。我说不出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爱他，想要他。”
葛拉罕太太点点头，“我懂你在说什么。一旦你真的感受到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就很难不去爱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各自陷入思绪。
最后葛拉罕太太轻声说道：“放卢克走一定特别难。”
“是的，真的很难。他那么兴奋，几乎要飞起来了……如果他能多依依不舍一点，也许我会好受些，”玛蒂低声说。
葛拉罕太太笑了，“也许那样能让你当下舒服些，但从长远来看你会更难受。”
“我也觉得吧。要是我看他也难过，可能我整晚都会哭。”
“孩子们长得太快了。你刚把心都交给他们，他们就离家了。”
“我最放不下的还是艾莉。”
“怎么说？”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走的时候我怎么受得了。她一直那么好，撑起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总鼓励我。我真不知以后怎么才能少了她也过得下去。”
“艾莉有意中人了吗？”
“还没有——但迟早会有的。”
“我懂你意思。像艾莉这样的姑娘，可挡不住小伙子们的追求。”
“她对那些上门的小伙子一直不太上心，但有一天……迟早会有那一个。”
“我得承认，”葛拉罕太太说，“我在教堂也会东瞅西望，心里琢磨：谁才配得上艾莉。”
玛蒂点头，说她也有一样的习惯。
“那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她追问。
“还没有，”葛拉罕太太实话实说，“我总觉得，艾莉应该有个特别的。”
“等时候到了，她自己会觉得特别的。”
葛拉罕太太伸手替她续了杯茶，“我以前也纠结我那些孩子跟谁成家。现在都安顿下来了，我也放心多了。他们都选了值得我骄傲的伴侣。我觉得很欣慰，终于可以安心享受做祖母的日子了。”
“可是你家孩子都在身边。而我这头——从东部到西部都有孙辈。要是再有人搬那么远，我可真受不了。”
“那确实难熬。要是我的孙子们不在身边，我肯定也会特别想他们。”
“内森和约西亚都是小可爱。现在又多了个小梅丽莎。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还有克莱也有两个孩子了，我们都还没见上她的小宝贝。我多希望她能回来——哪怕只是短暂地来一趟。这种分离，葛拉罕太太，真的太难熬了。我太想他们了。”
葛拉罕太太认真地看着玛蒂的脸，然后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那阿尼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啦？”
她们接下来的时间都用在了讨论那些身边的家人上。玛蒂想到即将发生的种种好事，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克拉克来说，都是满怀期待的时光。
冬天来临，风雪交加。玛蒂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不用出门的正当理由。艾莉每天都鼓励她继续给小宝宝做针线活。没过多久，玛蒂的热情就赶上了她。
凯特经常来串门，她显然十分享受为两个宝宝做准备的过程。克莱尔也一样，他在漫长的冬夜里亲手打磨婴儿床，只盼着小宝贝早日降临，让他们一家真正完整。
克拉克不像夏秋那样活动自如了。地面结冰，他的拐杖常常打滑。几次差点摔倒后，他便心甘情愿地把大部分农活交给了几个儿子。他一向好相处，玛蒂也乐得有他多些陪伴。
每天，玛蒂对腹中小生命的爱愈加深切。她都难以理解，自己怎么曾经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全家对这个新生命的关注，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孩子。
阿尼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即将举行的婚礼上。他那间小屋如今已布置妥当，安妮还挂上了窗帘，铺上了地毯。因为安妮没有母亲来帮忙准备婚事，玛蒂很乐意帮她缝被子、裁毛巾，在能帮上忙的地方尽力。她已经感觉和这个未来的儿媳关系亲密无间。她相信阿尼和安妮会很幸福。
冬日的时光就在温馨的忙碌中流逝。家里总是热闹非凡，有欢声笑语，也有进进出出的家人。即便有些亲人不在身边，玛蒂仍觉得这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美好的时光之一。
有一天，卢克寄来的信到了。玛蒂迫不及待地拆开，在家人面前读了出来。他说自己很好，也非常喜欢学习。沃特金斯医生确实给了他很大优势，他学的东西同班同学都没接触过。他寄宿在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家里，那位老太太对他宠爱有加，仿佛要在短短几个月里把她没做成母亲的所有爱都补回来。
他表示想念家人，虽然忙得几乎没时间多想。他常去附近的教堂，从没见过那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大多都很友善。他还没怎么见克莱一家，实在太忙。但克莱坚持要他感恩节去家里做客。他说克莱一家都很好，新宝宝很乖，“以斯帖·苏长大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一开始对卢克还有点腼腆，但很快就亲热起来了。乔很享受神学院的课程，感叹以前自己对教会了解太少，根本不明白还有那么多要学的。
卢克在信末分别给每个人写了句祝福。对玛蒂特别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那个宝宝。”他说圣诞节他就回来参加阿尼的婚礼，还说他希望一切如旧。
信末还特别写了一句给“妈”的附言：“其实要是女孩我也不介意。”玛蒂轻轻拭去眼角不请自来的泪，把信重新叠好，装回信封。
亲爱的、亲爱的卢克啊，她想。在那边一个人、那么忙，却每一刻都热爱着那里的生活。
不过，卢克说得对。等他们回过神来，圣诞节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