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归日常
玛蒂看着日历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都是秋天里忙碌的日子，忙着腌制和园艺，却也平淡无奇。对贝琳达和梅丽莎来说，日子同样充实。她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去上学，那位新来的老师要求她们必须专心听讲。放学后，她们还得回家做许多农活。艾米·乔总是与她们一道，还有丹和大卫。
克拉克的日子充满了秋收的劳作。他与克莱尔一起在田里干活，而当他们完成了自家的工作后，通常还有邻居生病需要他们帮忙。等到庄稼全数收割完毕时，秋风已显寒意，冬天的气息也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玛蒂有一件事判断错了：女孩们并没有很快恢复到原本平静的情绪。她们每天放学后依旧激动不已，话题永远围绕着“杰克森”。“杰克森今天做了什么”、“杰克森又说了什么”，以至于玛蒂听得都厌烦了。
玛蒂至今还没有机会见到杰克森本人，或是他的教师母亲。她本以为他们会参加这个社区的小教堂做礼拜，但布朗一家至今仍心系他们原先小镇上的教会。据说他们每个星期天都会把马拴在轻便马车上，驱车十五英里回去，与那些在他们丧亲时给予支持的终身朋友一同礼拜。
所以，玛蒂努力不让自己失去耐心。看着三个傻丫头在放学后为杰克森痴迷地叹息，她尽量克制自己。如果玛蒂愿意去听，她会听到许多关于杰克森的美好话语——其中既有真实也有幻想——也许她会对他有所欣赏。但她不愿听。她已经厌倦了这些故事，厌倦了这些痴迷。她真希望杰克森从未出现，扰乱了她三个女儿和她自己的世界。
她甚至考虑过在厨房里禁止女孩们谈论杰克森，但又担心这种规定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毕竟，这不过是一时的迷恋。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如果不是对杰克森神魂颠倒，也肯定会为另一个男孩而神伤。
玛蒂还没有邀请那位老师和她的家人来家里吃饭。诚然，这个秋天她确实异常忙碌，但玛蒂从来都很忙，却总还是能抽出时间邀请客人。不过，今年的老师尚未收到正式的邀请。终于有一天，克拉克提到了这件事。
“你今年不打算请老师来家里坐坐？”一天晚上准备上床时，他问她。
玛蒂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哪怕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也令她立刻进入防御状态。
“当然要请，”她回答得有点太快也太尖锐，“就是太忙了。”
克拉克没有再多说，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意味告诉她，他察觉到了她某处敏感的情绪。
玛蒂立刻感到后悔。她竟然用刺人的语气回应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克拉克怎会知道她害怕把那个名叫杰克森的小伙子请到家中，眼睁睁看着三个傻丫头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神魂颠倒？可要她承认自己有这样荒唐的情绪，实在太可笑了。
她一边穿着睡裙，一边叹了口气。女儿们一直在烦她这件事。她已经拖不了多久了。几乎隔一天，她们就会告诉她哪家邻居已经请布朗一家吃过饭了。玛蒂若再拖延，就会在邻居眼中显得冷漠疏离。但也许那些邻居家没有像她这样整天围绕一个高个子、长得帅、举止得体的小伙子谈个不停的女儿吧。玛蒂又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克拉克温和地问。
“就是那个杰克森小子。”
“老师的儿子？”
“你也听说了？”
“住在这屋子里还能没听说他？怎么可能？”克拉克笑着反问。
玛蒂觉得心头的重担好像卸下一点，她甚至能回以一笑。
“你说得对，简直快要忍不住了。听她们讲杰克森的事都听腻了，有时候真想大声喊出来。‘杰克森说……’哪怕只是‘看起来可能会下雨’，哦我的天哪，只要是他讲的，就显得那么聪明、那么有趣似的。”
克拉克也笑了。
“她们不过是些正在长大的小姑娘。”他提醒她，“其他的孩子那时候也差不多这么过来的。”
“是吗，克拉克？”玛蒂认真地问，“我一直努力回想，但我真不记得南德丽、克莱、米茜或艾莉有这样子过。你记得吗？”
克拉克一边解下他的义肢放在一旁，一边沉思。
“想起来，她们好像也没这么夸张。”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按摩腿部残端。
“我记得她们也会注意男孩子，”玛蒂说，“但不像现在这样，整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些。我真是不太理解……也不是很喜欢。”
“也许是因为她们三个年纪太接近了，”克拉克说，“于是互相起了劲儿，说着说着就越讲越厉害。”
也许就是这样吧。如果她们是各自一个人，或许就能更理智些，不会彼此比较、互相鼓动、甚至争着夸大。玛蒂掀开被子，拍了拍枕头。
“我看啊，”克拉克接着说，“我们只好坚持下去，为咱们的女儿们祷告，祈求她们恢复理智，也祈求我们能有足够的耐性去忍受这一切叹息和迷恋。”他微微一笑，“我们得撑下去，因为‘这也要过去的’。”
“你说得对。”玛蒂又叹了口气，“我也该动起来，请那位老师一家来吃顿饭了。”
临睡前，两人一同跪下祷告。玛蒂把自己较小的手放入克拉克那只大手中，一起为家中每一位成员祷告，也为他们所知晓的社区需要祷告，特别是为在各种关系中得着智慧与理解——包括那三个正处在孩童与女人之间的年纪的女孩。
艾米·乔的生日到了。大屋的四口人去和克莱尔、凯特一家一起庆祝生日晚餐。对艾米·乔来说，这是个极为重要的时刻——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和贝琳达“同岁”，而这对艾米·乔而言意义非凡。
她年幼的弟弟们也感到无比兴奋。生日意味着庆祝，他们沉醉在一同享用生日餐和蛋糕的快乐中，还抢着帮姐姐拆礼物。克拉克和玛蒂送的礼物是一张便条——信上写着，经由她父母的允许，玛蒂会带她进城，让她亲自挑选新壁纸、做窗帘的布料和配套的床罩。艾米·乔高兴地上下蹦跳，栗红色的辫子在脑后跳跃着。玛蒂确信，没有任何礼物能让她更激动了。
她父母送的礼物也同样让她欣喜若狂。那是一包包装整齐的画具和一本关于素描的简单书籍。艾米·乔高兴得简直要疯了，恨不得立刻就开始动手画画。玛蒂一闪而过地想，或许家人今后会不断被她在各种不合时宜的时候请求摆姿势画肖像，但她没有说出口。
尽管看到孙女这样开心，玛蒂对进城采买卧室用品这件事其实并不期待，但她还是在第一次机会来临时就兑现了承诺。毫不意外的是，艾米·乔坚持要贝琳达和梅丽莎也一起去。玛蒂知道，这一天结束时她一定会疲惫不堪——除非，艾米·乔还是选她之前喜欢的那一款。那样的话，任务很快就能完成。
但事与愿违。艾米·乔决定选一套完全不同的。她想要“鲜明”的颜色。玛蒂不禁纳闷，还有比那块亮紫花布更鲜明的布料吗？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忍受那漫长的决策过程。艾米·乔在大胆的黄底红花叶子图案和烟蓝底配绿色、紫罗兰色点缀之间反复犹豫。玛蒂从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颜色组合的布料存在。
艾米·乔最终选定了烟蓝色的那款，并开始试图配上相应的壁纸。玛蒂觉得这房间看起来肯定会很暗——虽然倒也不会太压抑。
她们最终找到了一款颜色相近的壁纸——底色偏蓝，全图案是小紫花和绿叶。
但艾米·乔坚持说这会非常合适。
克莱尔在第二天就被劝服去贴壁纸，凯特缝制窗帘，玛蒂做床罩。艾米·乔搬进她“新”房间时，嘴里不停地赞叹：“太鲜亮了！”玛蒂也不得不承认，房间出乎意料地温馨、讨喜。她也松了一口气，可以继续做别的事了。冬天来了，而她还没请老师一家来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