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适应
玛蒂渐渐适应了家中多了位帮手与她一起分担家务。每天早上，在洗完碗、完成清晨的杂务之后，玛蒂都会上楼到自己的房间祷告。虽然不像第一天那样花那么多时间，她仍然很感激能多出几分钟跪在主面前。
在这位雇来的女裁缝熟练的手中，一件件新衣渐渐成形，令玛蒂既惊喜又满意。毫无疑问，这位妇人的缝纫技艺在小镇上大有用武之地。玛蒂曾听见镇上的女人们抱怨，说要找个手艺好、会做裁缝活的人太难了。她很确信，这位太太的手艺，绝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玛蒂甚至把自己以前存起来、打算以后再用的布料也都拿了出来，请辛普森太太帮着缝制。她心想，留着也没用，家里几个女孩正好都该添件主日礼服。
辛普森先生早已完成了他分内的工作，又回到自家附近的林子里伐木了，因此太太一个人步行来到戴维斯家。但即使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好几个小时，两位女人之间也鲜少交谈。
每当看到邻居一大早顶着寒风一步步走在通往他们家的小路上，或是傍晚裹着薄薄的大衣独自离开，玛蒂都会打个寒战。但她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要不是那么要强，”玛蒂常常对自己说，“要不是那么要强，我们本可以帮更多的忙。”
可这位妇人确实是倔强的——和她丈夫一个样。玛蒂不敢提起任何听上去像是施舍的建议。
于是她将所有能找到的缝纫活都交给这位妇人，又特地去凯特那儿把她能找出的补衣、缝补、改裤子之类的活儿一股脑带回家。那可是整整一大堆——谁让她家那三个男孩实在太活泼了！
接着她们一起把玛蒂原本打算留作冬天打发时间的地毯编织也给做完了，甚至还一起做起了拼布被。哪怕在这样近距离的相处下，两人也几乎没有多余的话语。玛蒂很快就把那些单方面聊天的话题说完了。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样的安静居然并不让人尴尬。
等到拼布也全部完成，玛蒂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缝纫活要做，便提议在结账前再一起喝一杯茶。
对玛蒂来说，这最后一杯茶竟有些感伤。她猜想对辛普森太太而言也是如此。玛蒂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喜欢屋里这位沉默的身影。她倒上茶，切了蛋糕，又拿起那张记录着工时和工资的纸。
“我算了下，”她开口说，“我还欠你一块一毛钱。”
“没错。”那妇人说，让玛蒂有些吃惊。她还不知道辛普森太太也在记账。她很高兴两人算得一模一样。
玛蒂从手提包里拿出钱，那妇人立刻收好，装进一个小布袋，然后塞进自己衣服的前襟。
“我最近一直在想，”玛蒂小心翼翼地说，“你做的衣服真是好看，我知道镇上不少女人都在找会缝纫的人。如果你愿意——”
还没等玛蒂说完，妇人便打断了她：“我现在没缝纫机。”
玛蒂没有放弃。“你可以用我的。”见对方神情紧绷，她赶紧补充，“我可以按固定价租给你。”
妇人神情稍稍放松下来，但又道：“去镇上太远了。我哪有办法接订单？”
“我们每周都会进一趟镇，”玛蒂尽量不经意地说，“顺道带你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我们家离你家还远些。”
“嗯……也没远多少。不会——”
“那我可以走过来搭车，”妇人松口说。
“太好了。”玛蒂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那真是太好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们明天正好要去镇里。要不我带几件你做的样品，帮你问问看？”
“你打算怎么租你的缝纫机？”妇人问。
“嗯……让我想想……一天十美分吧。”
“十美分一小时？那我也赚不了多少……不过多少能补贴点。你觉得大家会愿意花一小时十五美分的价钱请人缝衣服？”
玛蒂没说她自己才刚刚付了十五美分每小时，而且用的还是她自己的缝纫机。
“我不是说一小时，”玛蒂说，“我是说一天十美分。而且，我觉得你缝得既快又好，值这个价。别人也应该愿意出得起。”
那妇人没说话，但眼里似乎亮了一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玛蒂说，“我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客户。”
“那我就多谢你了。”妇人低声说道，这是她头一回表现出接受帮助的姿态。
她起身准备离开。
“那我们也不算是真正告别了，”玛蒂温和地说，“你以后还会来这儿用缝纫机嘛。”
“如果这计划成得了。”妇人淡淡地说。
“如果成得了，”玛蒂重复了一遍。
妇人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你在这儿，”玛蒂略显拘谨地说，“能和你一起干活很愉快。”
辛普森太太又点了点头。
“我们真心欢迎你们来教会做礼拜。虽然教堂不大，但你和你的家人一定会——”
她话还没说完，辛普森太太的眼中忽然闪出一道怒火，她抬手指着自己破旧的衣服，低声怒道：“就穿成这样？你们教会会欢迎我们穿成这样？”
不等玛蒂回话，那妇人便夺过挂在门口的外套，连穿也不穿，就推门而出，走了。
玛蒂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虽未落泪，心中却在默默哭泣。主啊，她祈祷道，若是我们一不小心让她产生那样的误会，求你赦免我们。我是多么希望她知道，她在我家是被欢迎的，在你家更是。但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主啊，我又一次失误了。眼泪这时终于落下。
但就在这时，她内心深处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要有耐心。”那声音说，“要有耐心。我从未让你失望，我也与辛普森一家同在，即使他们自己尚未察觉。”
玛蒂果然没有忘记她的承诺。第二天一早，她带着辛普森太太做的几件衣服来到镇上的布店，向柜台后的店员说明这位妇人愿意为镇上的女士们提供缝纫服务。
店员对样品非常满意，表示一定能帮她找到客户。玛蒂知道，这样一来，布店的布料销量也会上去，对两方都有好处。
店员承诺会贴出一张通知，让想请人缝衣的顾客签名，并注明想要做什么。玛蒂答应下次来镇上时再来查看。
到了周六，玛蒂惊喜地看到名单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名字。看来她家的缝纫机会忙上好一阵子。她将顾客挑选的布料和图样都收好，准备带回去交给辛普森太太。不知怎么地，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机会把这消息带给邻居，因为现在有太多缝纫活等着她去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