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是梦想绽放-Love’s unfolding dream

第二十二章 初识

贝琳达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孩,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也认得自己。但他当然不会知道她是谁。在他出事之后,她一直陪着他,可那段时间他一直昏迷不醒。

贝琳达注意到男孩眼中闪过的阴影,也看到了他那带着疑问的神情。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紧紧闭上,转过了头。

她担心他会突然离开,幸好他没有。但他紧握桌边的手指关节发白,脸色比她在路上昏迷时看到的还要苍白。她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话,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克拉克的出现打破了房间的紧张气氛。他显然不知道屋里的情绪波动,将外套和帽子挂在门边的钩子上,然后走向餐桌。

“看来夏天快到了。”他说着,一副和气邻人的样子,“这日头又变得有价值了,空气也开始转暖。我可是巴不得暖和天气早点来。这冬天,我受够了。”

坐在桌旁的两人都没回应。玛蒂端来了厚厚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在他们面前。贝琳达看着对面的男孩。他会拒绝吗?她有点担心。但他只是轻声道谢,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你爸那边砍木头的活儿还顺利吗?”克拉克问他。

男孩抬起头看着克拉克。“还好。”他说,却没有多言。

“你妈现在几乎每天都来缝纫,”玛蒂接话说,“我挺喜欢她陪我说话。”

男孩点点头。

克拉克拉了把椅子,也坐到餐桌旁。贝琳达一言不发,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隐痛。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只知道,那情绪上的痛远胜过她摔伤带来的疼。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她原本希望辛普森家的男孩已经适应了自己失去手臂的事实,能够继续生活下去,也理解那些被迫动手术救他性命的人。但他眼中的阴影和脸上的神情告诉她,并非如此。

他是不是还在责怪卢克那场手术?贝琳达暗想。也许是吧——但她妈妈这时在说话。看玛蒂望着她的样子,显然是问了她问题。

“对不起,”她反应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你没事吧?”玛蒂关切地走近,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真的没事。”贝琳达赶紧回答。

她看到男孩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那深邃的阴影。

“我真的没事,”贝琳达再度强调,“刚才只是在出神——想事情罢了。”

“我是问那个小女孩的情况。她怎么样了?”

“曼迪?”

“她叫这个名字?”

“曼迪。曼迪……”贝琳达一时竟想不起那家的姓氏,一阵慌乱涌上心头。是不是头撞到了?她开始怀疑自己。但很快她回忆起来了。“威利斯,”她自信而轻松地说,“曼迪·威利斯。”

玛蒂带着疑问看着她,贝琳达赶紧继续说道:“她……她……”她本想说孩子很好,可最后还是坦率地说,“她烧伤得很严重。卢克很担心感染。我们星期四还得再去。”

玛蒂皱起眉,满是忧虑。“烧伤真是太可怕了,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

贝琳达点点头。

“你几乎没吃东西。”玛蒂责备地说,“你晚饭也没吃,现在又——”

“我没胃口。”贝琳达推开盘子。

“可你需要——”玛蒂刚说出口,就被克拉克打断了。

“她现在不吃东西,可能对肚子更好。”

玛蒂把盘子撤下。

“你都做了些什么?”她问贝琳达。

贝琳达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怎么帮你哥哥的?”

“哦!我……我抱着曼迪……让卢克拆旧绷带……然后我……我看着她,等她睡过去之后,确保她……她没事,一切都正常。”

整个谈话过程中,贝琳达一直感觉男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无法读懂他眼中的情绪,也不想去读。他是不是恨她参与了那场让他失去手臂的手术?她多么希望能回自己房间。他最好回家去。

“我想咱们的药事聊得够多了。”克拉克说道,贝琳达长长地舒了口气,表示赞同。

克拉克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那条伤腿。他没察觉这个动作,但男孩注意到了。他心里默默想着:他的腿还在疼吗?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一阵阵剧痛袭来,就像那条断肢还存在一样?那种痛从没真正停止过。人们叫它“幻肢痛”。幻觉也好,真痛也罢,那感觉是真的。他一想到那种痛,自己都皱起了眉头。

“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克拉克这时说道,“我叫克拉克·戴维斯,这是我妻子玛蒂,还有我们最小的女儿贝琳达。不过,她你已经认识了。”

其实,他并没有。他不知道她是谁。至少,之前并不真正知道。

男孩低声回应了介绍。当介绍到贝琳达时,他短暂地与她对视了一下,但彼此之间仍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克拉克又问。

“德鲁。德鲁·辛普森。全名是安德鲁,不过大家都叫我德鲁。”

贝琳达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德鲁。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德鲁,认识你很高兴。也谢谢你今天照顾了贝琳达。”

“是我不好——”

“没人错,”克拉克打断他,“那匹马本来就胆小。我们还没想好怎么让它克服对枪声的恐惧。它一直都这样。咱们只要以后更留心点就行了。”

德鲁喝完了牛奶,吃完了三明治。玛蒂请他吃点蛋糕,他礼貌地谢绝了。

“我得回家了,免得我爸妈担心。”他说着拿起帽子,“都没想到时间这么晚了。”

克拉克和玛蒂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并邀请他有空再来。德鲁没说会不会再来。那双眼睛再次望向贝琳达,但很快又移开了。她很想说点什么,感谢他今天的照顾,可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然后,他走了,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玛蒂一边收拾他的餐具一边说道:“他真是个好孩子。我真希望他没因为那只手的事一直怀恨在心。”

贝琳达借口离席。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享受片刻的私密。

春天几乎还没真正展开,便被夏日迅速取代。放学之后,贝琳达开始经常陪卢克出诊。曼迪那只烧伤的胳膊让他们一度非常担忧。卢克甚至担心,她可能也得截肢。但他坚持不懈地努力——天知道他有多努力——那只手臂终于开始愈合了。虽然伤痕会一直存在,但她的手臂仍然保住了功能。

贝琳达再也没有见过德鲁,虽然她常常想起他。他是否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她不知道。不过他们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的母亲,她仍然来做缝纫。随着时间的推移,玛蒂看到这位母亲的眼神从绝望,慢慢转为接受、希望,最后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心。他们一家虽仍然生活困顿,但正在朝着独立迈进。其实,他们一直都很自立,但如今看起来,他们也许有一天能真正地在社区中站稳脚跟。

这位母亲如今穿着自己亲手做的新衣,走路也比以前挺拔了许多,不再穿着那件补了又补的旧衣裳了。有时候她还会和玛蒂一起喝茶,聊聊天气、菜园、或邻里趣事。

玛蒂得知,辛普森家的两个儿子从没进过学校——一天也没有。但他们父母非常重视教育,尽力教会两个儿子一切他们所能教的东西,还特意带回书本帮他们跟上同龄人的进度。玛蒂惊讶地发现,辛普森先生竟然是大学毕业生,而辛普森太太以前还曾为移民家庭教授过英语。这让玛蒂更加理解了为何他们不愿“接受施舍”。

尽管贝琳达经常见到辛普森太太,但她从未提起德鲁。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她害怕问出口。她怕得到一个她不愿面对的答案。

杰克逊仍旧在周围“晃来晃去”,贝琳达苦笑着对母亲说他“真是个难缠的人”。即使放了暑假,贝琳达每个主日在教堂仍会见到他,而他总是徘徊在她身边,想找机会帮她点什么,或者提议一起出去走走。贝琳达尽力表现得既温和又坚定,但杰克逊似乎并不擅长察言观色。

梅丽莎依旧为杰克逊长叹。其实也有别的男孩子愿意为她献殷勤,可她对他们全然无视。

玛蒂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暗自感叹:我们人真是愚蠢啊,总是想要得不到的东西。

秋天来了,杰克逊收拾行李去了城里的学校。他原本打算临走前和贝琳达好好谈谈,问她是否愿意等他一年,但他始终没能找到机会。贝琳达总是忙得团团转。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如此投入工作。所以他带着比行李还沉重的心情踏上了求学之路。一年,真的好长。而贝琳达,长得也太快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她会忙得顾不上身边那些围绕她的其他男孩。

新学年开始时,玛蒂心里有些沉重。因为这将是贝琳达和梅丽莎在本地学校读的最后一年了。但看着两个女孩一起上学,谈笑风生,玛蒂还是很欣慰。杰克逊离家两百多英里,这一年大家应该会轻松些吧。玛蒂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可怜的杰克逊!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不过,女孩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她甚至可以想象到,米茜如今在东部上学,一定在祈祷梅丽莎别在家乡遇到什么特别的男孩。米茜肯定不比自己当年看着她嫁到西部时好受。

玛蒂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窗边。她隐隐觉得,新的一年,转瞬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