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日派对
马车快步疾驰，比平常还快些，玛蒂不由得瞥了克拉克一眼。但她没有发问。他催着马儿前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这美丽的六月天放慢归家的脚步。玛蒂转过头，试图欣赏路边盛开的野玫瑰。芳香扑鼻而来，可车轮早已驶过。它们的确很美，但玛蒂的心思却游离在别处。
真奇怪，玛蒂默默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这一切确实有些不寻常。
玛蒂很清楚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克拉克没有流露出半点记得的迹象，但她相信他不会忘。多年来，他从未错过她的生日。然而，不管是不是生日，他今天都显得特别急切地想把她从家里“赶”出来，而且那句“葛拉罕太太需要人陪陪”的理由，现在听来有些牵强。
玛蒂同意跟着克拉克去葛拉罕家，本以为会见到一位孤独又低落的老太太，结果却发现她一如既往地开朗热情，还请她喝了茶，吃了新鲜草莓做的蛋糕，还兴致勃勃地讲述孙辈们的新成就。
克拉克把玛蒂安顿在那儿后便去了镇上。无论这个计划是什么，玛蒂都配合得很好，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望着时钟，下午仿佛特别漫长。克拉克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玛蒂渐渐开始着急想回家。终于他出现了，她与葛拉罕太太道别，在克拉克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的生日一向意味着一次家庭聚餐。孩子们每年轮流做东。玛蒂从不刻意记是哪一家轮到了，但女孩们总是知道的，她们会告诉克拉克，然后不必多说，克拉克总能把玛蒂送到正确的地方、正确的时间。
大多数时候，玛蒂乐在其中。她有意不去猜想到底是谁做东，好保留那份“惊喜”。但此刻，在克拉克又一次催马前行时，玛蒂忍不住回想过去几年的生日晚宴。
去年是在阿尼和安家，前年是在南德丽和乔希家。再前一年呢？她得认真想一想。哦对，是在克莱尔和凯特家。但今年如果还是在凯特家，他们现在就该到了，否则就会晚饭迟到。可眼前看去，却像是朝家里赶。
今天是平日，所以聚餐安排在傍晚。他们一向在平日提早吃晚饭，即使那也常常显得仓促。玛蒂担心地望了望天色。时间不早了，奶牛也快该挤奶了。她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她实在不喜欢被催促，与家人的时光总是觉得太短暂。
她断定，肯定是凯特家做东。不然根本来不及去别的地方。她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那年并不是在卢克家——可不，她又反驳自己，她清清楚楚记得凯特家的鸡肉丸子。她最后决定，今年大概是因为卢克和艾比有什么事没法做东，所以才轮到了凯特。
玛蒂的思绪从猜测变成了担忧。难道艾比身体不舒服？可没人告诉她——
“你跟葛拉罕太太聊得还好吗？”克拉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玛蒂一愣，转头看向丈夫。他面色轻松，双手稳稳地握着缰绳，熟练地驾着马车沿乡间小路前行。
他怎么突然提起葛拉罕太太？不是应该想着生日的事吗？但玛蒂随即意识到：她自己的脑子虽然满是生日晚宴的事，并不代表克拉克也是。也许这次他真的忘了。也许……玛蒂心里微微一紧。但这么多年了，若真的忘了一次，也该原谅吧。
“哦，是的……是的，”玛蒂有些结巴，“我们聊得很好。葛拉罕太太精神十足，一点儿都不低落。满脑子都是计划，还一直讲孙子孙女的事……”她顿了顿，“你是怎么想到她不高兴的？”她转身看向克拉克。
“她不高兴？”克拉克重复了一句，“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葛拉罕太太心情不好。”
“可你说过……你说她需要人陪陪……需要点开心的事。”
克拉克只是笑了笑，带着点调皮的意味。“我知道你每次去都会让葛拉罕太太开心。光是你去看她，她就会高兴。”
但玛蒂此刻并不想听这种话。她心里有点难过。难道她的家人真的全都忘了她的生日？
当马车转进他们家的小路时，她紧张地向四周张望，希望看到阿尼、卢克和乔希的马车，但栓马桩上空空如也，农场里也没看到一辆空车。
他们是真的……真的都忘了吗？玛蒂轻轻叹了口气。
克拉克扶她下了车，她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沉重。年纪大了？她以前可没这种感觉。是的，她确实慢了些，无论是锄地还是晾衣服时都察觉得出来。但今天一整天她什么都没做，却仍然感到疲惫——除了“让葛拉罕太太高兴”之外。
她转身走向前门。快到门口时才意识到，克拉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马厩，而是跟在她身旁。他无视她疑惑的目光，替她打开了门。
她的心思已经飘进厨房。天色不早了，晚饭要做什么？她原本没打算今晚要下厨。今晚本该是她的生日晚宴。她本该——
“惊喜！”“生日快乐！”门一开，一片欢呼声响起。
她只听见自己倒抽一口气，感到克拉克的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
“哦，我的天哪！”玛蒂倒退了一步，被眼前的热闹场景惊住了，“哦，我的天哪！”
所有人都在那儿。一个都没落下。马车和马匹都被藏了起来。去葛拉罕家的那趟完全是幌子——而葛拉罕太太本人也参与了这个精心策划的计划。克拉克去了镇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好按时把玛蒂带回家。
但这次，是三个女孩策划的惊喜——贝琳达、梅丽莎和艾米·乔。她们坚持说“轮到我们”为玛蒂举办生日晚宴。她们甚至向老师请了假，用整个下午来准备饭菜。从头到尾，全是她们一手包办。玛蒂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一边抱着三个女孩一边强忍眼眶里的泪水。
一小束春日野花摆在餐桌上，桌上铺着她那套最好的瓷器，一切都准备妥当。克拉克催促大家就座，女孩们也嚷着“趁热吃”。
饭前祷告后，妈妈们为年幼的孩子盛饭，大孩子们自助，然后一阵热闹中他们涌向后廊找自己喜欢的位置。等孩子们安静下来，大人们开始用餐，贝琳达、梅丽莎和艾米·乔在桌旁倒咖啡、帮忙上菜。
酱汁略有些结块，饼干稍微焦了些，炸鸡略干，但在玛蒂看来，这顿饭美味极了，她不停地告诉三个女孩有多好吃。
“我们有没有吓到你？你有没有猜到？”艾米·乔不停追问。
“我完全没想到，”玛蒂笑着说。她没有告诉她们，其实自己一度以为大家都忘了。“你们全都是自己做的？”
女孩们欢快地笑着，很高兴她们的计划成功了，也很高兴玛蒂对她们的表现如此惊喜。
“我们一起做的，”梅丽莎解释，“艾米·乔也帮忙了。她做了土豆泥和卷心菜沙拉。”
“鸡和饼干是梅丽莎做的，蔬菜是贝琳达弄的，”艾米·乔立刻补充，生怕谁的功劳被遗漏，“蛋糕也是贝琳达做的。”
“你最喜欢的——香料蛋糕。”贝琳达笑着说。
饭后，孩子们从廊上被叫回来，全家人一同唱起“生日快乐”，小家伙们争先恐后地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玛蒂连声惊叹，那些手工制作、满含心意的礼物让她感动万分。
三个女孩把她们的礼物留到了最后。
“我想让你拥有这个，奶奶。”梅丽莎说着，把一个用淡蓝色纸包着的礼物递给玛蒂。
玛蒂拆开后，发现是一本精装的《天路历程》。她知道这是梅丽莎从自己藏书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份心意令她格外感动。
接着是艾米·乔。她的包装不如梅丽莎那样精致，但纸张五彩缤纷，喜气洋洋。玛蒂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地拆开纸包。
她看到了梅丽莎的眼睛——来自艾米·乔的第一幅肖像画。确实有几分神似，虽然技巧还有待打磨，但玛蒂还是惊叹不已。“哦，我的天哪，艾米·乔！你画得太好了，真的很好！”其他家人纷纷围过来看画作，连连称赞，艾米·乔喜笑颜开。
当热闹稍稍平息，贝琳达走上前来。她递给玛蒂一个小盒子，“还记得你看中那条花边领子吗？”她轻声说，“我买不起那条，但我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图样，就自己钩了一条。虽然没那么好看，但——”
玛蒂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条花边领子。贝琳达的手艺非常精致。她用指尖轻轻描摹着那朵朵精致的花纹。
“这条更漂亮。”她轻声说，眼中比语言更深地表达了她的感激。“谢谢你，贝琳达。谢谢你们所有人。我真心觉得，这是我过过最美的一个生日。”
克莱尔笑了，“妈，你每年都这么说。”
“可我每年都是真心话。”玛蒂坚持地说。
然后，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克拉克。全家人都知道，克拉克每年都会献上压轴的生日礼物。
“轮到我了吗？”克拉克站起身。
他手里空空的。
“今年嘛，”他慢吞吞地说，“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他停顿了一下，众人盯着他看，没人说话。克拉克清了清嗓子。他的孩子们都不信他真会两手空空。
“至少，”他继续说，“我没有在屋里准备礼物。我准备的东西在外头。在园子里。谁想看，就得跟我走出去。”
没有人留在屋里。克拉克牵着玛蒂的手，领她走到园子的尽头。家人们跟在后头，一边猜着可能的礼物。玛蒂听着笑声和打趣声，心里也在猜测，克拉克到底准备了什么。
“就是这个。”克拉克在一棵小树前停下。那树不算多壮观，但玛蒂知道它一定有特别的意义。她伸手拨开轻风中晃动的标签。
“‘乔纳森苹果’。”她念出声，随即一声惊喜的叫喊扑进克拉克怀里。“哦，克拉克，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谁给你的？我一直想要，可这附近从来没人有——”
“我特别托人订的。”克拉克紧紧抱着她说，“昨天偷着种下去，怕你撞见。”
玛蒂环顾四周，看着家人，努力地想把三个女孩全都一同搂进怀里。她的每一份礼物都如此贴心，如此珍贵。她的家人，太了解她，太爱她了。她感到自己被满满的爱包围着。眼泪盈满了双眼。
“来吧，”她一边笑一边说，“想笑就笑吧——但我真心觉得，这是我过过最最好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