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惊喜
“贝琳达！贝琳达！”
玛蒂的声音盖过了农场院子里鸡群牛羊的嘈杂。贝琳达和艾米·乔正窝在谷仓的阁楼里看一窝新出生的小猫，她们听出了玛蒂语气中的激动。贝琳达立刻跳了起来。也许是卢克来了，他们又可以一起去出诊了。
“我得走啦。”她对玩伴说。
艾米·乔嘟起嘴：“你总是跑掉，我们都没法好好玩儿了。”
贝琳达犹豫了一下。每次惹艾米·乔不高兴她都觉得过意不去。她正准备道歉，母亲又在外头喊了一声。
“贝琳达！艾米·乔！”
听到自己也被点了名，艾米·乔也赶紧爬起来。两个女孩急匆匆地爬下梯子，跑回屋子，气喘吁吁、脸颊通红地冲进厨房。
“可算找到你们了。”玛蒂一边带她们进厨房，一边说。贝琳达看到妈妈眼中的光彩，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大消息。看来不是让她干家务活了。
“什么事？”她一边喘气一边问。
“克莱尔刚从镇上回来，带来一封米茜的信。”玛蒂一边把手搭在两个女孩的肩膀上，一边说，“你们猜猜她在信里说了什么！”
贝琳达已经很久没见妈妈这么兴奋了。
“她又生了一个宝宝？”她问。
玛蒂笑出声来：“不是，不是新宝宝。不过这件事你们俩……你们俩都会很感兴趣。”她拿起厨房桌上的那封信，指着两把椅子示意她们坐下。两个女孩听话地坐好。
“听着啊，”玛蒂说，她们便摆好姿势准备听。艾米·乔瞥了贝琳达一眼，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那表情分明在说：就为了封信弄得这么隆重。贝琳达差点没忍住笑。
“‘我们有个请求。’”玛蒂念道，“‘你知道梅丽莎现在已经出落成个小姑娘了。她完成了本地学校所有的年级，现在她觉得自己想当一名老师。我们这儿一直缺老师。她的老师梅琳达——你们还记得她吧——认为梅丽莎会是个好老师，我们也想给她一个机会。’”
玛蒂读到这里稍作停顿，眼神期待地看了两个女孩一眼。她们等她重新看向信纸之后才敢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偷偷地在手背后憋笑：一个从没见过的远房亲戚要当老师，有什么好兴奋的？
“‘所以，我们就在想，’”玛蒂接着读，“‘你们是否介意梅丽莎到你们那里去住一段时间，好接受进一步的培训？’”
她再次抬头看她们两个。
过了几秒钟才算听懂的艾米·乔最先反应过来。
“哇哦！”她尖叫起来，“终于有人可以陪我玩啦！你总是跟着卢克走。”
贝琳达听到这话有点难过。
“她要住在我们家！”她反驳。
“可她也——”
“女孩们！”玛蒂打断她们，“别争啦。我还以为你们会关心梅丽莎，而不是争着要她归谁。”
贝琳达和艾米·乔都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安静下来，等着玛蒂继续。
“‘她还要在你们本地学校再读一两个年级，然后就要去读师范课程。到那时，她应该已经适应了离开家人，这样直接去大城市也不会那么难。我们觉得，先让她住在你们那里，会比一下子送到大城市好很多。’”
这时候事情开始变得真实起来了。
“‘她会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左右到，坐火车过去。’”
艾米·乔偷偷戳了贝琳达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贝琳达没听清。
玛蒂接着读：“‘如果你们可以的话，我们真的非常感激。要让她离开我们真是太难了。我现在更能体会你当年的心情了，妈妈。’”
玛蒂读完，声音也柔了下来，眼里也泛起泪光。贝琳达知道，妈妈快哭了。但艾米·乔立刻把气氛转了个弯。
“你跟外公会让她来吗？”她直接问。
玛蒂有些无奈地望着她的小孙女，只有艾米·乔才会觉得这需要问。但她说话从来都不拐弯。
“当然会让。”贝琳达抢着回答，还轻轻推了艾米·乔一下，“你明知道爸爸妈妈不会不答应的。”
艾米·乔耸了耸肩。
消息的兴奋劲也开始渗进贝琳达心里。家里有个女孩一起住，那会多么好啊——就像有了个真正的姐妹。贝琳达心里一动。她是有姐姐的——养姐南德丽和克莱，但她们早已成家，连孩子都比自己大。她也有米茜和艾莉，但其实她从没见过米茜，而艾莉在她还不满一岁时就搬去了西部。她从没真正拥有过一个可以一起分享房间、交换秘密、无话不谈的姐妹。哦，当然，还有艾米·乔，她差不多算是姐妹——尽管其实是她的侄女。但梅丽莎会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欢呼。
贝琳达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信里说梅丽莎会在开学前一周左右到。那还有多少天呢？她飞快地算着——三周，最多四周。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哎呀，这几周肯定会过得特别慢！她转头看着妈妈，眼里也带上了玛蒂那样的光彩。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搂住了玛蒂的腰。难怪妈妈那么激动！
“爸爸知道了吗？爸爸知道了吗？”她急切地问。
“还没，”玛蒂说，“他在葛拉罕家帮卢干活呢。应该快回来了。”
“太棒啦！”贝琳达喊着转向艾米·乔。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厨房里转圈欢呼：“梅丽莎要来了！梅丽莎要来了！”
玛蒂望着两个疯闹的女孩笑着摇头，但她心里其实也想跟着她们一起转圈跳舞。能有梅丽莎来家里，真是太好了。就像是把一点点的米茜带回了自己身边。她眼眶再次湿润，用围裙一角擦了擦。
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玛蒂想。现在应该挺大的了吧。不，也不是太大。她比我们贝琳达只大九个月而已。
玛蒂望着自己的小女儿。虽然现在她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但玛蒂心里明白，贝琳达也在悄悄地长大了。她在许多方面比同龄人都要懂事。是的，梅丽莎看起来很成熟也说不定。他们和她相处时得记得这一点。玛蒂又擦了擦眼睛，望向厨房窗外。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贝琳达等不及了，飞奔出去迎接克拉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刚开始，他看起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以为女儿在跟他开玩笑。但当他越过贝琳达的头顶，看到玛蒂 flushed（满面红光）而喜悦的表情时，他笑了，顺手把戴了一天的旧帽子高高抛向空中。
“什么时候？”他问，“她什么时候来？”
“还有三四个星期吧！”贝琳达兴奋地说。
“正好能提前适应一下，再开始上学，”玛蒂补充。
克拉克又笑了：“那间客房是不是得打理一下咯？”
玛蒂还真没想到这一茬。贝琳达立刻抗议，说她希望梅丽莎能跟她住一个房间。但她很快又收住了，开始犹豫地想，或许梅丽莎不一定愿意这么安排。
玛蒂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的思绪被克拉克的提醒带走了。客房确实该重新布置一下了。或许她应该做一副新窗帘，再缝一床新床罩。那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更新过了。也许可以请贝琳达帮着一起出主意。玛蒂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整套装饰计划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厨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晚饭准备好。
贝琳达已经跟着克拉克去了谷仓。玛蒂还能听见她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跟父亲讲着信里其他的消息。玛蒂实在忍不住，悄悄上楼去看看那间客房。门好几个星期都没打开过，屋里一股陈旧的味道。
她扫视了一圈，墙壁、地板、窗帘、床铺……克拉克说得没错，这屋子确实该翻新了。玛蒂默默想着：这原本是米茜出嫁前的房间。如今，她的女儿梅丽莎要住进来！
忽然之间，三四个星期听起来一点都不长了。天啊，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玛蒂几乎是飞快地下楼，仿佛早点把晚饭做完，就能为梅丽莎的到来多准备一点似的。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傻了——今晚其实根本做不了什么准备工作。
晚上她跟克拉克好好商量了一番，两人一致赞成要把那间屋子重新布置一番。
“我真希望我能知道这孩子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玛蒂说，“我可不想一头热情做了她最不喜欢的颜色。”
克拉克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做什么都会很好的，玛蒂。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打扫我们那间原始小木屋的‘壮举’吗？”
玛蒂一下瞪大了眼，看他是不是在打趣她。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生气，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想起自己当年多么卖力地刷墙，结果把湿泥做的缝隙都给刷掉了，一大坨一大坨掉在地上。克拉克也忍不住一起笑了。
“可那时候我可笑不出来，”玛蒂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当时可真怕那屋子就要塌下来了！”两人对视片刻，都沉浸在那些遥远而温暖的回忆中。
“不过说真的，”玛蒂回到正题，“我真想把梅丽莎的房间布置得漂亮些。贝琳达喜欢柔和的蓝绿系，讨厌太花哨的颜色。艾米·乔就不一样了，她最爱红啊黄啊那种醒目的颜色，从来不选淡雅的色调。可我哪知道梅丽莎喜欢什么呢？”
克拉克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墙和窗帘、床罩就选柔和点的颜色，”他说，“地毯和靠垫可以来点亮色。”
玛蒂惊讶地看着他。她还真没想到丈夫在这方面也有自己的见地。
她点点头，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一间新房：墙上贴着淡雅花纹的壁纸，窗边是白色棉麻的飘窗帘，床上是同款布料做的床罩，上面再铺几只亮色抱枕——绿色、黄色、甚至蓝色都好。地上是些手工编织的小地毯，颜色跳跃、活泼……
克拉克打断了她的沉思：“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就随时可以帮你贴墙纸、刷油漆。不过你和贝琳达得负责那些缝缝补补的活。我连缝个补丁都不会，更别说做那些花哨的布置啦。”
玛蒂冲他笑了笑，脑子里还在忙着做“家居设计师”。
“克拉克，”玛蒂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让艾米·乔也一起去买东西。她要是被冷落了，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梅丽莎要搬来住，还和贝琳达住一间房。”
克拉克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贝琳达和艾米·乔这些年一直像亲姐妹一样。咱们要让她感觉她也属于这一切。”
于是计划就这样定下了。玛蒂跟凯特确认后，才告诉艾米·乔她们要去镇上买东西。凯特也很支持，她也明白，三个孩子里很容易有一个觉得被冷落。她和玛蒂达成共识，之后会特别注意三人之间的情绪变化。
第二天一早，做完了清晨的农活后，玛蒂就宣布了购物计划。两个女孩兴奋地一蹦三尺高，立刻跑去准备。
她们首先要选一款漂亮的壁纸。正如玛蒂所料，贝琳达挑的是奶油底带淡绿小花的；而艾米·乔嫌弃它太素，执意要选带大黄玫瑰的紫色底墙纸。玛蒂一时头大，只好带她们去挑布料。
可到了布店分歧更大：玛蒂喜欢轻盈的白色窗纱，贝琳达看上的是绿色欧根纱，而艾米·乔坚持要那种鲜黄色、还带紫花的布。
“想想看，要是配上那款墙纸，得多漂亮啊，外婆！”艾米·乔边说边比画，玛蒂听得心里直打鼓。
她开始后悔没一个人来，照着自己喜欢的买。
于是她提议大家先去旅馆茶室歇歇脚喝杯茶。两个女孩其实对茶没兴趣，不过旅馆的甜点可是她们的最爱。
玛蒂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平衡这两位小小姐的喜好。终于，她决定摊开来说：
“看来呀……”她开口，“我们三个对梅丽莎的房间有不同的想法。可她不在，我们又不能等她来了再动工，要不然刚住进去又得搬出来。但要是能让她自己选，那肯定是最合适的……”
“那为啥不能呢，妈？”贝琳达打断她，“她可以先住我房间，等她选好样式我们再布置自己的房间，这样就不用搬来搬去了。”
玛蒂愣了一下。“哎哟，贝琳达，这主意不错！让我想想……”她的思绪又飞快运转起来。是啊，让梅丽莎自己决定确实更合理。至于她要是喜欢艾米·乔那种风格？玛蒂想，那也没关系，忍两年她就要搬走了。大不了——我平时就把门关上吧，她在心里偷偷笑了。
“我喜欢你的主意，”玛蒂最后说道，“那我们就等梅丽莎来了再说。她自己选，这样住起来也更自在。”
贝琳达笑了。
“你不介意先和她挤一挤吧？”玛蒂问。
“当然不介意，”贝琳达立刻答道。她不但不介意，心里还满是期待呢。
艾米·乔皱起眉头，典型的那种她不满意的表情。玛蒂和贝琳达一看就知道她又在闹情绪了。
“你就是想让她住你屋里，好早点跟她混熟。”她小声嘟囔。
“朋友？”玛蒂一听，抬起头。“梅丽莎可是你们的亲戚——她是贝琳达的侄女，也是你的表姐。你们不是‘做朋友’，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但艾米·乔还是瞪着贝琳达。
玛蒂喝完茶，收拾好东西。
“那我们就这样定啦。等梅丽莎来了再布置。我想我会先织几张地毯，挑些百搭的颜色，不至于太难搭配。总不能把事都留到最后一刻。”
两个女孩还在慢慢吃着点心。
“我去买点杂货，等你们吃完了到店里找我。”玛蒂说。
她们点点头。
“记得礼貌些，别惹麻烦。”玛蒂叮嘱完，理了理裙子，起身离开。
艾米·乔又看了贝琳达一眼，皱着眉头：“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开心啥？”
“就为了让梅丽莎自己选，不用你来选颜色；还为了她要跟你住一个房间。”
贝琳达耸耸肩，尽量控制表情：“大概是吧。”她觉得自己也不该否认。
“哼，我可不高兴。我也想参与选颜色。我选的那些颜色多好看啊，我打赌梅丽莎一定也会喜欢的。”
“也许吧。”贝琳达轻声说。
“我真希望我房间能换一换，”艾米·乔继续，“我从出生起就没选过自己的颜色。一直都是绿色和白色。妈就喜欢那种。”
贝琳达觉得绿色和白色挺好的，但没说出口。
她们吃完了点心，艾米·乔还细细地把最后的碎屑都用细长的手指一点点送进嘴里。贝琳达注意到，那双手指真修长。她从没留意过。她拿自己的手一比，虽然没有那么长，但手指骨节分明，很有力量。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象自己手里拿着手术刀——或者注射器。赶紧甩了甩头，把思绪拉回来。
“我们该走了，”她说，“妈说她不会太久。”
艾米·乔推开空盘，闷闷不乐地跟在贝琳达身后走出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