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表亲
接下来的主日礼拜结束后，家人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认识梅丽莎，于是他们计划齐聚在克拉克和马蒂家里。他们在教堂门口已经见过她了，但马蒂知道梅丽莎不可能光靠一次见面就把所有的表亲认全。对马蒂来说，梅丽莎真正认识她的亲人非常重要。
梅丽莎早就寄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寄回西部的家，详尽讲述了她东行的旅程，以及与祖父母见面的兴奋经历。她用整整一页纸写了贝琳达，又用另一页写了克莱尔舅舅和他的家人。
马蒂仔细计划好了主日午餐以及家人们相聚的时光。大人们将围坐在大厨房的桌旁，孩子们则可以端着盘子到宽敞的后廊上去吃饭。马蒂犹豫该把梅丽莎安排在哪里。她是跟孩子们在一起会更自在，还是该和大人一起？正当她因这个问题在心里争执不休时，克拉克打断了她。
“让梅丽莎在开学前先认认她的表亲是好事。认识他们，她差不多就等于认识了整个学校的一半。”他说着，还为自己的玩笑轻笑了一声。
马蒂知道他这是夸张了，但她没多说。克拉克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她要让梅丽莎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去后廊吃饭。厨房桌旁的大人本来就够多了。玛丽和简总想和大人坐在一起，那样一来就有十二个人了，厨房的大桌子最多也就坐得下这么多。马蒂吩咐贝琳达布置餐具。
不久，一辆辆马车陆续驶进农场，热闹的叫喊声中，孩子们欢快地打着招呼。
梅丽莎正在帮忙切苹果派，听见这阵喧闹，她笑了。
“妈妈要是在这儿肯定会高兴坏了。”她说道。
马蒂回以微笑，心想米茜当然会高兴。
阿尼一家最早进了屋。克拉克负责介绍。
“你们在教堂见过阿尼和安妮了。他们家有三个小淘气，全长得一个样儿，只是个头不同。那个端着柠檬派的大个子是西拉斯。”
西拉斯腼腆地笑了笑，梅丽莎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然后是约翰。别叫他约翰尼。他自己或许不介意，但他妈妈可不喜欢。”克拉克向安妮眨了眨眼，安妮对这善意的打趣报以微笑。
约翰咧嘴一笑，梅丽莎立刻回以微笑。
“这个小家伙——不，是这个大个子——是亚伯。”
亚伯咧嘴一笑，转身就跑。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宁愿去找同龄的表兄弟们玩。梅丽莎看着他快步逃离的样子，轻轻笑了。
接着是卢克一家来了，艾比提着一大碗土豆沙拉。教堂里已经介绍过了，所以这次梅丽莎能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托马斯和亚伦也急着去玩，亚伦是他们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克莱尔家的达克和托马斯年纪差不多。亚伦张开胖乎乎的胳膊，紧紧抱住梅丽莎，但托马斯却躲得远远的。
克莱尔和凯特也来了。他们的孩子除艾米·乔外，都没进屋，不过梅丽莎早已认识了丹、戴维和达克。
最后到来的是南德莉和乔希。玛丽和简都有些腼腆，但她们还是友好地迎接了梅丽莎。她们像她们的母亲一样朴实内敛，但熟了之后就显得格外亲切热情。玛丽在厨房帮忙，简则去找她特别疼爱的亚伦。亚伦没有反对，享受着被宠爱的待遇。他选了爷爷家的门廊秋千，简欣然陪着他坐下。
大家正准备入座享用鸡肉大餐时，丹把大哭的戴维抱了进来。他从台阶上摔了下来，额头磕破了。卢克舅舅很快就给他处理好了伤口，让他重新绽开笑容。
妈妈们为所有要去后廊吃饭的孩子们打好了餐盘。亚伦也获准“一个人吃”，他自豪地宣布，跪在最下面的台阶上，食物放在他面前的台阶上。贝琳达答应会照看好他。梅丽莎不知道大人桌上的谈话内容，但她脸上那满足的神情说明，就算能换也绝不会离开后廊。
在那一片兴奋的交谈声中，丹和西拉斯轮流讲笑话，虽然大多数都挺冷，但听众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艾米·乔大半时间都在训她那几个弟弟。丹太闹，戴维太毛糙，达克……简直是“啥都太过头了”。她边念叨着，边去拿抹布擦牛奶。
约翰坐在梅丽莎旁边，直勾勾地看着她，忍不住问：“你有自己的马吗？”
“我有三匹。”梅丽莎答道。
“三匹！都是你自己的？”
“都是我自己的。”
“叫什么名字？”
“桑迪——那是我的第一匹马。现在老啦。佩珀是黑色的，很漂亮，还有星儿。她前额有一块白斑，就像一颗星星。她是佩珀的妈妈。”
“哇！”约翰又说了一声。
“你有马吗？”梅丽莎反问。
“没有，没自己的。家里有一匹小马，但我们几个得轮着骑。”
“你喜欢马？”
约翰的脸已经给出了答案，还是坚定地点头：“当然喜欢。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一匹属于我自己的马。”
“我有一本讲马的书，”梅丽莎说，“你想看吗？”
“真的？”约翰的脸都亮了。
“它介绍了各种马的种类，还有怎么训练马，什么都有。”
“哇！”
“吃完饭我拿给你看。”梅丽莎承诺。
从那一刻起，梅丽莎要约翰做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果然，饭后她就把那本书拿了出来。其他一些表亲也挤过来看。
“我还有别的书。”梅丽莎慷慨地说，“你们想看看吗？”
几个表亲争着点头，梅丽莎转向贝琳达。
“你介意我们去你房间吗？”她问。
贝琳达说不介意，于是梅丽莎带头上楼，不一会儿房间地板就铺满了趴着看书的孩子。约翰捧着马的那本书，其他人也选了自己感兴趣的。
“哇！”西拉斯说，“你这些书哪来的？比我们学校的书还多。”
“都是别人送我的，”梅丽莎说着，轻抚着其中一本的封面。
从没有哪一个主日，全家齐聚时，能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央求她念书，梅丽莎便开始读一些短篇。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楼下的大人奇怪孩子们都去哪儿了。
“要是这么安静，不是睡着了就是干坏事去了。”卢克半躺在长沙发上笑着说。
凯特最终悄悄上楼，发现贝琳达房间里铺着胳膊腿儿的全是孩子们，正屏气凝神听梅丽莎读书。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到楼下。
“你们绝不会相信我刚看到啥，”她告诉大家，“满满一屋子孩子，静悄悄地听梅丽莎念书。”
“开什么玩笑？”卢克说。
“我对天发誓。”凯特坚持说，“一屋子孩子，全神贯注。”
“早知道该早点把这丫头接来，”克莱尔高声说，“省多少白头发啊。”
众人笑作一团。
马蒂也忍不住悄悄上去看一眼。果然和凯特说的一模一样。孩子们或躺或坐在地毯和枕头上，全都盯着梅丽莎。没人注意到她站在门边。
“天啊。”她心里想，“简直不可思议。”
她回到楼下，证实凯特没说谎。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感慨道，“一个个乖得跟猫似的。”
“看样子她将来当老师没跑了，”阿尼说，“能让我那三个捣蛋鬼安静下来，啥都能对付。”
“她和大家熟得真快。”卢克也说。
“她已经借了一本书给艾米·乔，”凯特补充说，“我从没见她这么兴奋过。她在模仿书里的图画，有些挺难的，可她画得还真不赖。现在做家务都特积极，因为做完才能看书画画。”
马蒂眼里含着泪：“真高兴梅丽莎来了。米茜一定会想她的。她真是个好孩子。”
克莱尔点头：“是很讨人喜欢——但咱别把她当成完美无缺。”
马蒂一怔：“你啥意思？”
“她毕竟是人，妈。别要求她完美。她肯定会看到我们这些亲人身上的缺点，那我们也应该允许她有些毛病。”
马蒂沉思了一会儿。克莱尔说得对，梅丽莎也肯定有缺点，只是他们还没发现罢了。但无论是什么，她还是会一样地爱她。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很难想象米茜的宝贝女儿会有什么让人失望的地方。
尽管从车站回家的路上起初有些小摩擦，马蒂仍对三个女孩之间渐渐建立起来的关系感到十分欣慰。她注意到，偶尔会出现两个女孩在一起而另一个没有参与的情况，但这并不是刻意排斥。当第三个女孩出现时，总是会受到热情欢迎，并自然地融入她们的小团体。马蒂看不出有八卦、争宠或者刻意争取注意力的迹象，她为此满心感恩。
三个女孩各有其独特的性格。艾米·乔活泼、外向、富有艺术气质，常常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会冲动地言行，事后又懊悔不已。她直来直去，但如果觉得自己说错了或做错了，总会主动修复关系。
贝琳达一直都是温柔而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她很容易受到他人的伤害，也会深切地体会别人的痛苦。她脾气平和，乐于助人，喜欢与人分享。但她不像艾米·乔那样容易释怀。有时艾米·乔的一句无心之言，会让贝琳达在心里难受好几天。她可以原谅，但难以忘记，那些伤心的记忆会影响她的胃口、睡眠，甚至情绪整天低落。
梅丽莎的性格介于两者之间。她喜欢与人相处，乐于参与他人的生活与感受。她善于沟通，但不像艾米·乔那样强势，而是细腻而有分寸地表达自己，从不以言语伤人。她不像贝琳达那样可以长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梅丽莎总是喜欢与人同行。而艾米·乔是否喜欢与人相处，则要看她那天的心情。
就这样，三个女孩在不断的互动中彼此学习、共同成长。马蒂觉得，这段经历对她们三个都有益无害。
几天后，梅丽莎要去挑选她房间的颜色和布料，马蒂决定带她去镇上。贝琳达和艾米·乔也都要一同前往。马蒂一想到上次三人一起逛布店的混乱情形，不免有些犹豫。但贝琳达和艾米·乔都想参与，而梅丽莎也央求让她们同行。克拉克把缰绳递给马蒂时鼓励地一笑，马蒂知道他理解她的顾虑。
路上，女孩们的兴奋情绪几乎要溢出车厢，尤其是艾米·乔，她几乎一个人说了整个路程的大半话。
“我早就看中一块最漂亮的布了，”她一边说一边对梅丽莎神秘兮兮地笑，“你一定会喜欢的，我敢肯定！”
“哦，艾米·乔，”贝琳达轻声提醒，“记得哦，是梅丽莎自己选，我们可不能替她做决定。”
“我才没要替她选呢，”艾米·乔有些急躁地甩着她那条红褐色的辫子，“但也不代表我连让她看看我之前找到的漂亮花布都不行吧。”
“当然可以让我看看。”梅丽莎柔声说，“贝琳达，你也可以展示你喜欢的布料。”
“我没有选呢，”贝琳达说，“我和妈妈商量好了，这次由你来选。”
“我会选的，”梅丽莎兴奋地笑着说，“我已经写信告诉爸爸妈妈了。”
“我敢说你会喜欢那块花布，它真是太……太……鲜亮了！”艾米·乔激动地说。“鲜亮”是她最近从梅丽莎的一本艺术书中学来的词，她非常喜欢，接下来的几个月，这个词会频频出现在她的口中。
“也许梅丽莎不喜欢‘鲜亮’的风格。”贝琳达轻声说。
“哦，林迪，”艾米·乔不耐烦地回应，“你把她当成小孩了吗？她喜欢与否，她自己会说。”
马蒂担心她们又要吵起来，便急忙转换话题。
“我们先去五金店挑壁纸吧，”她插话道，“然后再去布店看布料。”
她原本想用这个方式打断她们的争论，但没有成功。艾米·乔又开始推荐她觉得“很适合”的壁纸图案。贝琳达皱起了眉，马蒂知道她必须换一个话题才行。
“前面就是学校了，梅丽莎，”她指着一栋掩映在树林里的白色建筑，“要不要下车从窗户看看？门大概是锁着的，不过我们应该能从窗子看一眼。”
这个主意奏效了——暂时的。女孩们立刻兴奋地讨论起学校来。马蒂松了口气，挥动缰绳让马车快些前行。她想，他们会在学校门口稍作停留，但进镇的路还长着呢……她能维持车上这份平静多久呢？